石匮书曰:祖宗朝以太子监国留都,不特以潜邸亲政,谓可谙炼民瘼;实以南北辽廓,巡方略地,万一属车有失,则六朝遗业犹可凭河而守也。毅宗早听李邦华计,使太子抚军江南,则黾池奋翼,事犹可为;亦何至狼狈若此耶!况吾太子见贼不屈,自堪与北地争烈!而猥使一载子婴,衔璧道左;乃可谓昭烈之后,其皆刘禅哉!
四
烈二王世家
永王慈照,烈帝次子;定王慈炯,烈帝三子;崇祯十年封,未之国。
甲申国变,闯贼入城,获二王于宫中,犹未变服。贼令行君臣礼,二王直立不肯,仅相对一揖;贼发伪将刘国能抚养。四月二十三日,贼与吴三桂战败,跄踉西走,或见挟太子暨二王俱去;又闻匿迹民间,未有的耗。弘光谥永王曰永悼王、定王曰定哀王。
先是甲申冬,有男子祝发为僧,法号大悲,自称先帝子定王;诣南都水西门小民主二家趺坐,命王二疾报兵马司肃驾来迎。事闻,诏都督蔡忠往勘。男子见忠,辞益倨傲;曰:‘凡有官来,宜以礼见’!忠为屈膝,曲致诏意。男子坐马入;有旨:‘戎政赵子龙、锦衣卫掌堂官冯可宗与蔡忠会讯中军都督府’。男子傲曰:‘皇帝难做,非我所欲。今欲中兴,而庸庸弗任’;举弘光忌讳数节昌言之。且曰:‘此何时,乃欲以荒淫坐致太平乎?我闻潞王贤明,人心依向,诸大臣宜奖成让德。不然,恐不能长据此座’。复牵引钱谦益、王铎二大臣,责以此事。讯者以其所供上闻,弘光复命九卿科道官会讯都城隍庙,事不果真。或曰;此有感时政、激失心而出此者。寻正法于市。
丁亥,复有所谓定王者,走浙于潜癸未进士俞文渊家。文渊藏之深处,而号召山泽诸残校起;曰:‘此真先帝遗肉,前此百万欲为之死不可得。今乃当面失之’!因诧为龙凤之姿及夸神应诸状,远近颇欲就义;而为其仇人告变,地方官四出搜捕——所谓定王者,是日在姚志卓营中获免;文渊兄弟子侄共九人,一日遇害。
辛卯十一月,又有奸人出首定王于南直某寺中为僧,供是甲戌进士路迈所匿。定王出见清官,南面席地坐,云‘吾高皇帝获元太孙买的里八剌,俱待以不死。今事已大定,我心灰死,但愿出世为僧;清主岂有反不见容之理’?语音慷慨。地方官递送至京,并逮路迈,抄洗其家。传闻于十二月二十四日定王遇害。又言定王至山东,路上有壮士十八骑破槛车,扶定王上马,奔逸而去;不知所之。
石匮书曰:国变后,四海人民之望太子、二王,不翅鹖旦之求明矣。乃王子明之在南都,使人欲认不能、欲哭不敢,是何生之不辰邪!因想当年蜀僧归骨,建文诸旧臣日请下狱;而吴亮痛哭,卒以身殉,而终不敢明言。其一种哽噎不平之气,与今日异耶、否邪?
五
明末五王世家(有总论)
我明自靖难之后,待宗室,其制愈严愈刻。在诸王之中,乐善好书者,固百不得一;而即有好饮醇酒、近妇人,便称贤王,遂加奖励矣。当其一出藩封,两长史、一承奉,如古之三监,王不得纵意自为。而一藩宗禄,出于本郡太守;故见太守如见严师畏友,得其和颜悦色,便属异数。而本郡乡绅,亦畏之如虎;受其欺凌,不敢与校。所属宗人,不许其擅离境外。有住居乡村者,虽百里之外,十日必三次到府画卯;一期不到,即拘墩锁下审理所,定罪议罚。故宗室之人,大略皆幸灾乐祸;国家稍有变故,无不怀“时日曷丧,予及汝偕亡”之愿矣。甲申北变之后,诸王迁播,但得居民拥戴,有一成一旅,便意得志满,不知其身为旦夕之人,亦只图身享旦夕之乐。东奔西走,暮楚朝秦,见一二文官,便奉为周、召;见一二武弁,便倚作郭、李。唐王粗知文墨,鲁王薄晓琴书,楚王但知痛哭,永历惟事奔逃;黄道周、瞿式耜辈欲效文文山之连立二王,谁知赵氏一块肉,入手即臭腐糜烂。如此庸碌,欲与图成,真万万不可得之数也。余故以我朝得天下之正,无过太祖;失天下之正,无过思宗。崇祯甲申三月,便是明亡。而幸吾先帝不系子婴之组,不入景阳之井;身死社稷,决烈光明!四海之内,无不痛心疾首,思与先帝同日死者。作史于此获麟绝笔,岂不圆成我大明之天下“以正始、以正终”,轰轰烈烈,可与日月争光?而后乃缀附弘光,痴如刘禅、淫过隋炀;更有马士英为之颠覆典型、阮大铖为之掀翻铁案,一年之内贪财好杀、殢酒宣淫,诸凡亡国之事,真能集其大成。故主之思,涂抹殆尽!余故以五王之事迹,仍散见于各藩之世家;而若夫成败之始末、迁播之方隅、羁縻之岁月、拥戴之臣工,则未之详也。为作明末五王世家。
福王世家(马士英、阮大铖立于南京,年号弘光)
福世子由松,福王常洵长子也。献贼避闯贼入蜀,蹂躏河南;城破,福王殉。世子逃出,附潞王舟至淮安,寓清江浦,编户杜家。世子为人佻傝轻狂,无藩王态度;淮安人不加礼貌。
第1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