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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甲申北变,南都诸大老议立新主。阮大铖深恨东林,欲报复之;与马士英谋曰:‘东林党人,恨入骨髓;不杀尽东林,不成世界。幸喜有一与东林为世仇者,近在淮安;若立为天子,则东林人必杀尽乃已’。士英曰:‘谁与东林为世仇者’?大铖曰:‘向年福王未出藩封,为东林人所排挤摧偪;妖书、梃击种种诬陷,贵妃、福王深受屠毒。今世子在淮,若迎正大位,必报复旧仇;则东林可杀也’。士英曰:‘国变之后,桂、惠、瑞三王未有消耗,而福世子又非人望所归,如何得立’?大铖曰:‘南都兵柄,在君掌握。第以军中欲立福王,以此为辞,人皆箝口矣’。士英曰:‘非君智囊,孰能办此’!于是集朝中文武公侯、巨卿大老,备卤簿迎福世子于淮甸。及至南京,即欲正位。京畿道御史祁彪佳言:‘今当草昧,名位未定;暂受监国,此是正理’。于是暂称监国。不踰旬日,即朝贺称尊,改元弘光。以马士英为东阁大学士兼理戎政尚书事,兵部尚书史可法等升迁有差。起王铎、姜曰广与钱谦益等入内阁办事。祁彪佳以巡抚出守苏、松、常、镇。
北京破,各镇统兵官黄得功、刘良佐、高杰、刘泽清皆拥兵南下。高杰先至,欲寄家眷于扬州;百姓闭门抗拒,杀伤多人。朝命史可法以阁部至扬,分汛立营,安插四镇。事平之后,即以可法坐镇淮、扬,以为北门锁钥。
马士英在朝,即剡荐阮大铖;有旨赐冠带,召对平台。诸朝臣交章劾之,留中不省。大铖以沿江要害备陈入告,遂以操江部院委任大铖。大铖进疏,请以六等定罪,察核北京投降闯贼诸臣;遂逮周铨、周钟、项煜、光时亨等,置之重辟,决不贷。时朝臣股栗。
为时无几,高杰以伪皇后童氏送至南京;弘光不认,下狱论死。又无几,有伪太子王子明事,命内外诸臣及曾任东宫讲官者严加识认。诸臣以其应对舛错,皆斥为假冒。独问官刑部主事钱凤览上疏力争,谓看验皆实;上怒,下狱。法吏讽之曰:‘苟易汝言,则生矣’!凤览抵死争之,坚不可易,竟坐诛死;而王子明坐死,待决。靖南伯黄得功飞疏奏曰:‘太子真,固不可杀;假,尤不可杀。若真,则诸奸趣承阿附,皆无实言;若假,则留置狱中,事久论定。俟东宫确有下落,杀之未迟。如若糊模妄杀,本镇提兵到阙,必尽诛杀吾半信半疑之太子者!慎之,毋忽’!王子明得留系狱中,不敢即杀。马士英以夙憾,遣缇骑逮湖广巡按御史黄澍。澍以宁南伯左良玉兵势,杀缇骑;即发檄诋士英之奸邪,提兵向阙以“除君侧之恶”。士英大惧,悉发南部精锐,屯匝芜湖;复命靖南伯黄得功移镇芜湖,截关死守以御左兵。此时清兵南下,淮、扬告急,马士英但以堵截芜关为第一急务;史可法羽檄星驰,置之不理。扬州一失,门户尽毁;南京一路,如入无人,马士英携家口辎重、歌儿舞女潜遁江南。弘光力追士英不及,误走芜湖,遂投靖南营内。
是时弘光既遁,南都百姓拥太子王子明出狱,舁居大内。途遇王铎,群起殴之;曰:‘是主杀先帝皇太子者’!奋拳毒殴,遍体受伤,须尽落;忻城伯赵之龙拘系去,收之狱中,乃得免死。清王子到教场,匝营天坛,百官朝见;子明含璧出降,坐之席次。九王子责弘光无道,贪位灭亲,欲妄杀太子;自罹天诛,无所逃死。
花马刘率先降清,诡言逃至芜湖,与得功合兵以图恢复。得功裨将田雄,潜发一矢,中得功咽喉;得功拔矢叹曰:‘吾部下小子如此,不可为矣’!遂拔刀自刎。田雄缚弘光同花马刘献俘南京;时正炎暑,弘光向忻城伯索一蚊帐,不可得。解至燕京,看守太医院。逢节日,赐宴一席,弘光畅饮极乐;随赐弓弦,勒令自尽。
石匮书曰:我朝天下,不亡于正德,应亡于天启。若我先帝,勤俭精明、锐意图治,宵衣旰食、惕厉焦劳;其奈有君无臣,社鼠城狐,共亡其国:实是中兴之令主,反为亡国之孱王。天道至此,颠倒极矣!但其正命殉亡,身死社稷;千秋抱痛,万姓悲思。汉、唐、宋末代之君,所不能效其万一者也。余故于甲申三月,遂痛明亡。乃以弘光、永历仅列世家,不入本纪;此则痛思先帝,真同鹃泣。世有罪我,窃附麟书。
唐王世家(黄道周、郑鸿逵立于福建,年号隆武)
唐王聿键,为唐定王第七世孙袭封也。先是,崇祯间,贼四讧,王忧之。丁丑,上书请特奉敕收诸砦义勇以靖乱;廷议以为非所当言,从谋叛例,发南京高墙。王在禁,益读书;博极今古,走笔数千言。如是八年,所着书盈尺。性剀挚推诚,人乐为用。甲申国变,出高墙。乙酉,南都复陷,王抱愤南走。遇户部郎中苏观生于嘉禾,观生说以大计,宜称尊号以收人心,图恢复。会郑鸿逵师溃镇江,以所部潜归闽,便护王行。于是尚书黄道周等率诸臣劝进,以闰六月之一日行监国礼;遂于次月即皇帝位,改元隆武,驻跸福州称行在,改福州府为天兴府。首下登极、分封、亲征三诏,皆出自御笔;远近捧读,无不流涕,愿为效死。群臣进爵有差,以原任大学士何吾驺为首辅。拜观生为大学士,开储贤馆。而以封疆剿恢尽委三郑,皆封侯。复设兰台馆,特开乡试;又覆试,得一百数十人,御定叶瓒为元。封介弟聿为唐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