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出版文学> 去年在马里安巴>第3章
但是战后的法国人毕竟面临着一个新世界。在战争灾难中,人们对战胜法西斯后的生活充满美好的憧憬,战后的现实却令人迷惑不解,大夫所望:
战时的盟友转眼成了仇敌,硝烟未退,东西方两大阵营已处于冷战之中;深受法西斯凌辱的法兰西又以同样的方式奴役和镇压阿尔及利亚和东南亚人民;工业化使人沦为机器的奴隶,加之核战争的威胁,地区冲突的不断发生,使得民主、自由、平等、博爱等一系列的原则、信仰、价值、意义变得难以捉摸。旧的生活制度,物质和精神生活的根基在崩溃,文学家们认为应当“给我们四平八稳的生活打上一个问号”,重新考察生活的意义和价值标准,应当直面当代生活的混乱、疯狂、暴力、贫困、荒诞与死亡。面对共同的世界,勇于探索的作家们各自寻找自己思考的基点、观察的角度和表现的方式,于是出现了存在主义文学,荒诞戏剧和新小说,它们继续着本世纪现代主义文学潮流锐意革新、精神探险的势头,在新的生活处境中寻找属于自己的位置,形成后现代主义文学潮流。
以存在主义为哲学底蕴的后现代文学潮流有着强烈的哲理色彩。无论处理当代还是历史题材,它始终着眼于人的基本处境,永恒的不幸,痛苦与矛盾,在对现实的描述中渗透着形而上的思考。存在主义文学有着鲜明的思想倾向,人物场景都具有抽象性,以“非诗意化”的方式赤裸裸地展示当代人的心灵体验;荒诞派戏剧以“反戏剧”的姿态出现,在剧本结构、舞台程式、观演关系等一系列领域进行颠覆性变革,以新的戏剧思维和表现方式揭示世界图象的破碎感和人生的荒诞感;新小说则对传统小说的形式、内容和技巧加以彻底改造,对存在主义小说的“倾向性”也加以摒弃,更多地对结构主义思潮表示认同。新小说作家不仅以创作试验其新的小说范式,而且积极介入理论批评领域,对文学本身进行反思。
“新小说”之后,“新新小说”、“新寓言体”崭露头角,但从总体看,文学的发展已呈颓势,以电影电视为主体的大众传媒及政界、演艺界的明星们更多地吸引了公众的注意力,文学要重新赢得读者,仍需进行新的探索。
2.存在主义文学法国评论家艾玛纽埃尔·穆尼埃在1946年写道:“本世纪最荒诞的事情莫过于存在主义的风行一时。”其时法国存在主义浪潮的洪峰已经到来,在持续多年的喧嚣之后,它不仅在表面上风行一时,而且产生了一批极富新意、影响深远的作品。
存在主义文学是战后法国文学的主要潮流之一,它可以说是由战前德国存在主义哲学在当代法国文学中激荡而起的艺术冲动。存在主义哲学由19世纪的丹麦人克尔凯郭尔开其先河,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雅斯贝斯分别由此生发出无神论存在主义、基督教存在主义。萨特留学德国时曾潜心研究海德格尔的哲学,加缪也深受其影响。萨特和加缪在各自写出他们的成名作时彼此还不认识,法国也从未出现过一个存在主义的文学社团,况且,加缪一直拒绝接受存在主义作家的称号,但是1945年前后“存在主义”这个名词在法国文坛出现后,却很快被公众接受了。因为他们毕竟表现了大致相似的精神走向和艺术追求,并给当代文学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1)让·保尔·萨特萨特(1905.6.~1980.4.21)生于巴黎,父亲是海军军官,在他15出生后第二年即死去,随后不久母亲改嫁,他成了无根之人。他寄居在教德语的外祖父家,整天埋头读书,12岁时,又狂热地爱上了写作。他后来回忆当时的情形说:“我试图以词语的不愉快的轻微声响指示生命的沉默”,“我写,我要写书,应该写书。这终究是有用的人的身影投射在上面,他从中认出自己,唯有这面批判之镜能映照出他的形象。”(《词语》1963)19岁他进了巴黎高等师范学校,毕业后在中学教哲学,1933至1934年在柏林法兰西学院读哲学,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后应征入伍,被德军俘虏,坐了一年牢。战争与牢狱使他对“存在”的思考有了更深切的内涵,战后他创办《现代》杂志,1955年访问中国。1964年被授予诺贝尔文学奖,但他谢绝了,理由是他不接受任何来自官方的荣誉。
萨特的创作前期侧重于小说,后期侧重于戏剧,都是他的存在主义哲学的形象阐发。按照萨特的看法,在人身上存在先于本质,“人首先存在着,然后他才成为张三或李四”。人必须选择一个约束着他的本质,人被罚作自由之人,这自由是选择的自由,而非不选择的自由,人被迫对世界承担责任;但是人生而孤独,人中断了与上帝的联系,不可能获得拯救;人又处于互相排斥的人际关系中,无法接近,无法沟通,因而生存是荒诞的。但是人认清自己的处境,是为了勇敢地面对它,在荒诞中求意义,寻求新的伦理和价值,因此他对存在的无情剖析中,渗透着强烈的“介入意识”。
<1>小说。萨特1938年发表长篇小说《恶心》,以此成名,随后又于次年出版中短篇小说集《墙》,反响热烈。战后发表了3卷本长篇小说《自由之路》(1945—1949),此外还有《理智之年》(1945)、《延缓》(1945)等几部作品。
《恶心》是一部充满哲理思辨的日记体小说,写一个豚鼠般的与社会隔绝的人,他叫安托瓦·罗康坦,他正准备进行历史研究时忽然感到了恶心,“他的自我被搅乱了在最终失去他的自我意识之前,他一边注视着一棵桑树的树根,一边彻悟到偶然性的妙谛。他的实存在他看来显得空虚,毫无意义;于是他决定写出一本书来,以便‘能回忆起他那毫无恶意的生活来。’”
罗康坦的经历是由一次次的失望连接起来的,为他的存在而辩护的理由一次次被否定了。他曾经试图写一位侯爵的一生,这位侯爵按字母顺序阅读市立图书馆的藏书,学问渊博,却酷爱鸡奸。他放弃了这个打算,制定了另一个计划,他将写“一个如钢一般美丽的故事,它将使人为其生存而羞愧。”
在萨特笔下,人物与时间脱离了联系,没有欲望,而且,他不是随着情节的发展而使其形象越来越清晰,而是恰恰相反:形象愈来愈淡化,甚至让人怀疑他的自我的存在:“现在,当我说起‘我’的时候,我仿佛觉得空洞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