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孝贞后平日最恨的是妖冶的女子,如今听说皇上迷恋着一个贵人,把坐朝的事体也荒废了,心中如何不恨。她便不动声色,起了一个早,坐着宫里的小黄轿,悄悄地跑到熙春宫来。在寝门外跪倒,拿出祖训来,顶在头上,便朗朗地背诵起来。吓得皇上忙把兰贵人推开,从被窝里直跳起来,跪着听。一面传谕劝住皇后,停止背诵;一面起来,急急穿了衣帽,到懋勤殿坐朝去。退朝下来,才走到熙春宫门前,见一个太监慌慌张张跑出来跪倒。皇上喝问他什么事体,值得这样慌张?那太监奏称:方才皇后传下懿旨来,把兰贵人宣召到坤宁宫里去了!皇上一听,把靴脚儿一顿,连说:“糟了!糟了!”原来这坤宁宫是皇后正殿,凡是审问妃嫔用刑的事体,都在坤宁宫里举行。
咸丰帝听了太监的话,也不及更换朝衣,便亲自赶到坤宁宫来。踏进正屋去,一眼看见皇后满面怒容,坐在上面。那兰贵人哭哭啼啼跪在当地,外面的大衣已剥去了,只穿了一件葱绿的小棉袄儿。皇后喝一声“打”,只见那左右宫女各人手里拿着朱红棍儿,向兰贵人肩背上打将下去。皇上急抢步遮去,一面拦住棍子,一面对皇后说道:“打不得!打不得!她身上已有五个月的身孕了。”一句话吓得孝贞后面容失色;忙走下座来亲自把兰贵人扶起。那兰贵人也十分乖觉,又跪下去,先谢皇上的恩,又谢皇后的恩。皇后对皇上说道“怎么不早对妾身说知?陛下春秋虽盛,却不曾生得一个皇子,这贵人既有了身孕,也说不定将来生下一个皇子,继续了宗祧。妾身用权打这贵人,原是遵守祖训。倘然因受了杖责,伤了胎儿,岂不是妾身也负罪于祖宗了吗?”说着也忍不住淌下眼泪来。咸丰帝原是十分敬爱孝贞后的,她杖责兰贵人,却也不恨她。如今见她哭了,便拿好言劝慰她。孝贞后又趁此劝谏皇上须留心朝事。如今外面长毛闹得不成样子,十八省已去了一半,如何还不忧勤惕励;思何以保全祖宗基业的法子?那女色万万再迷恋不得了!
咸丰帝听了孝贞后的一番劝诫,不觉肃然起敬。这时孝贞后也只有二十三岁,虽说打扮得十分朴素,但究竟是一个少年美妇人;那眉目之间隐隐露出秀美的神色来,他们夫妻之间也是久阔了。皇上这时不觉动了爱慕之念,当夜便在坤宁宫里宿下。
这皇帝和皇后好合,在皇宫里算是一件大事。那敬事房太监,须把年份月份日子时辰仔仔细细地写在册子上。皇上住一天,那册子上写一天。谁知这时皇帝和皇后夫妻久阔,竟一天一天的住着;那敬事房太监一天一天的写着,足足写了半年光阴。在这时候,孝贞后便劝皇上调养身体;知道鹿血是补阴的,便在宫里养着几百头鹿,天天取着鹿血给皇帝吃。又每天清早催皇上起来坐朝。这时皇帝也慢慢的预闻国家大事,才知道外面闹得一塌糊涂;那洪秀全得了南京,渐渐地逼近京师来,急得咸丰帝毫无主意,有时退朝回宫,把这政事和孝贞后商量商量。那孝贞后说:妾身是一妇人,懂得什么朝政?况且中宫干政,祖宗悬为厉禁;望陛下不要谋及妇人,还是去找那大臣商量的好。这一番话,说得又婉转,又堂皇,咸丰帝越发敬爱她了。后来皇上下了一道上谕,派直隶总督讷尔经额为钦差大臣,专办河南军务,抵敌那向北来的太平军。
这时洪秀全在南京建国,开科取士,劝农务工。那外国人见他声势浩大,军队众多;他又口口声声说种族革命,为民除暴,外国人越发相信他。第一个便是美国,派了一只兵船直放南京;洪秀全的弟弟洪仁玕,是懂得外国规矩,说得外国话的,便去招待美国船主。那船主递上国书,居然称他太平天国天王。洪秀全允许外国人通商,外国人也允许帮助洪秀全。美国公使回到上海,通报英法各国领事,大家对于太平天国都十分满意。洪秀全也派洪仁歼做钦差,到美国递国书去。从此外国人处处帮助洪秀全,与憎朝作难。广东的各国领事和那总督秀英作对,步步逼着他。后来管英内调,做了大学士;徐广猪做了两广总督,叶名深做了广东巡抚。英国兵船闯进广东,广略带了团勇,敌住英兵;英兵悄悄退去。朝旨下来,赏广绍一等于爵,名操一等男爵。后来名屎升做了总督。谁知这叶名操升了总督以后,便自恃有功,十分骄傲起来,他这时十分看轻那团勇。广东的团勇是从前立过功的,如何肯服7便有团勇的头目,关巨、梁揖两人,悄悄地上了英国兵轮,投降去了,并与英领事巴夏礼约定,愿替他做向导。
那巴领事一向衔恨这叶总督,苦得无隙可寻,这时恰巧有私贩鸦片烟的,冒挂着英国商旗,把船驶进关河来;那巡河水师千总见了,上去把船扣住,把船上十三个中国人捉去,关在监里。这事体传在巴领事耳朵里,如何肯错过机会?便写信去责问叶名深,说那条船是英国人的。叶名路见小小的交涉,便吩咐把十三个中国人放出来送还巴领事。谁知巴领事却不依,定要水师提督来往领事衙门去谢罪,又要捉那千总去。叶名环说外国人无礼,便也置之不理,却也不去防备他。英国领事却去要求香港总督带兵船来,直攻黄埔炮台;名拣也不理他。后来那兵船直开到十三洋行地面,又去攻打凤凰山炮台,夺下海珠炮台,快要到广州城下了。城里的司道大员慌张起来,大家都跑到总督衙门去请示;那名躁手执书卷,若无其事。忽然霹雳般的一声响亮,大炮轰进城来,把城地打得粉碎,名现才害怕起来,打发人去讲和。那英国领事和香港总督只要叶名深一个人出来讲话,万事全休。那叶名操听了越发害怕,只缩着颈子,躲在广州城里,不敢出来。起初还有美国领事从中调停,后来看看叶总督搭架子搭得厉害,也不觉动了气,便去联合了法国公使噶罗,英国公使额尔金,俄国公使布恬庭,美国公使利特,一齐带了兵船,开进广州。军情十分紧急,这才把个叶名操慌得手忙脚乱起来。他一面传令琼州总兵黄开广带了一百几十只钓船红单船出去抵敌,一面在净室里摆设乱坛,扶起a来。叶总督跪拜过以后,叩求神仙降坛;慢慢的果然见那虬笔动起来了,在沙盘上写道:“吾乃吕洞宾是也。”叶总督看了,忙又跪下去,默默祷告道:“弟子叶名操,求领封折,职守重大;夷气甚恶,城危如卵,请祖师速显威灵,明示机宜。”祷告已毕,那虬手又扶出四句道:十五日,听消息;事已定,无着急。
叶总督见上面有十五日三字,他认做外国兵船过了十五这一天便能退去,便大大的放心,不去理他。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七十二回兰贵妃寄腹产载淳,咸丰帝避难走热河
却说叶总督迷信了虬仙的话,他打定主意,百事不管,躲在衙门里,静候过十五日,外国兵自退。司道等官来请发兵,绅商等人来请练勇,他都不准。英国公使要求五条:第一条,与总督相见;第二条,欲在南河岸造洋楼;第三条,欲通商;第四条,欲进城;第五条,索赔款六百万两。叶总督益发不去理他。各国公使大怒,第二天满城只见贴的香港总督的告示,说定于次日破城。那城里一班百姓看了,立刻慌乱起来,扶老携幼,纷纷逃避。叶总督要禁止也禁止不住。不到黎明,果然城外炮声隆隆,烟焰四起。叶总督没奈何,暂到粤华书院去避难。
广州绅土伍崇耀,和将军暗地里说通了,在城头上竖起白旗,求外国兵暂停炮火,把城中难民一齐放出去逃命去。那边香港总督,也下文书给合城官民说只打叶总督一人。于是巡抚将军都统等官员,以及绅士们,都到观音山上去避难。外国兵营里炮火又响,叶名燥无地可躲,城门一破,英国兵先进城来,赶到粤华书院里,把叶名环捉住,横七竖八地把他拖k英国兵船。这时有一个戈什哈,跟随在叶总督身旁。他趁外国兵不留意的时候,悄悄地对总督指着海水说道;“大人瞧,这海水不是很清的么?”那叶总督听了他的话,莫名其妙。这戈什哈气愤极了,便纵身一跃,自己沉在海里死了。这时英国公使做主,把捉来的广州官民一齐放口;只带了这个叶名探,从广州到香港,又从香港到印度,把他关在一间楼房里。叶名深住在印度,却也自得其乐;终日吟诗作画,空下来又时时诵读《吕祖经》。他的诗画署名“海上苏武”,流传在外国的却也不少。
第1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