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与德宗,各坐了一乘骡车,王公内侍,都步行跟随。驾出西直门,炮声不绝,马玉昆率兵护驾。随扈诸臣,陆续赶上,是端王载漪,庆王奕匡,肃王耆善,蒙古王那彦图,贝子公爵数人,刚毅、赵舒翘、溥兴等。
夕阳西下,恰恰行抵贯市。太后与德宗,不食已经一日矣。
百姓献上麦豆,争着掬食,须臾而尽。天已昏黑,气候渐寒,求卧具不得,村妇献上布被,才洗了还没有晾乾呢。忽报甘肃布政使岑春煊率兵来此勤王,求见太后。太后道:“快唤他进来。”一时引入,太后见了春煊,不禁垂下泪来。春煊也觉惨然,召对了几句话,随命他扈从出巡。太后仓皇出走,惊悸异常,得着春煊,心稍安矣。一夕,宿在破庙中,春煊怀刀,直立庙门之外,彻夜逡巡。太后梦中忽地惊呼,春煊朗声应道:“臣岑春煊在此保驾。”春煊於危难之中,竭诚扈从,直到西安。太后感激的很,泣谓春煊道:“倘得复国,必不敢忘你的德。”此是后话。
当下太后宿了一夜,次日传旨贯市富商姓李的,叫他预备驼轿三乘。这李商人,世代保票为业,开着东光裕驼行,北道行旅,没有一个不投他的。李商人贡献驼轿,不领赏金。於是太后坐了一乘。皇后坐了一乘,德宗与贝子溥伦,同坐一乘。
随扈兵弁,无所得食,说不得只好沿途掳掠。
这日,行抵居庸关。延庆州知州秦奎良迎驾,献上食品。
人多食少,不能遍及,奎良很是惶惧。太后倒用好言抚慰他。
太后改乘了奎良的轿子再行。二十四日,行抵怀来,才得安居乐业。后人有诗叹道:宫车晓出凤城隈,豆粥芜萎往事哀。
玉镜牙篦浑忘却,慈帏今夜驻怀来。
怀来县知县吴永听得驾至,仓皇出迎,跪在大堂之侧。太后入居吴夫入室,皇后住在他子妇房里,德宗住在签押房。刚才坐定,忽然太后在房里拍着桌子大闹起来。李总管满面怒容的出来,喝道:“多大的知县,敢这么大样!老佛爷恼的了不得,问你要命不要命?”吴永听说,唬得三魂丢二,六魄剩一。
欲知太后为何事发恼,且听下回再讲。清朝秘史全书完(民国)陆士谔着
第一二六回
争路约制府运机谋办卫生警员闹笑柄
话说这一年是光绪三十二年丙午,国务最为繁重,宣示预备立宪,改革官制,改订藏约,前回书中,都已叙明。更有一个绝大的铁路风潮,各处的绅商,为了此事,开会演说,不知费掉几多唇舌?各省的疆吏,为了此事,函电交驰,不知费掉几多心思!弄到结果,天可怜见,心思唇舌,总算没有白费,依然达到收回自办的办的,只不过又花了一大注冤钱。当下两湖总督张之洞,因收回粤汉铁路自办的事,办理完结,拜折奏陈,其辞道:窃臣于上年二月间,访闻承办粤汉铁路之美国合兴公司,并未知会中国,私将公司底股三分之二,售与比国公司,董事亦大半易置比人。查比与法通,法又与俄合。京汉铁路,已由比法两国合办,若粤汉铁路再入其手,则中国南北乾路地权,全归比法等国掌握之中。与俄人所起东三省铁路,鈎连一气,既扼我之吭背,复贯我之心腹。而借款本息太巨,年期过久,限满后断无赎回之望,其为中国大患。殆有不忍言者。臣探询既确,焦灼万分,立即电致湘省官绅,并致铁路总公司大臣盛宣怀,痛言利害,竭力争持,以合兴无端违背合同,亟应据理责言,废弃前约。自臣创此议后,湘鄂粤三省绅民渐次传播,始知有粤汉路约不善之说。议论推敲,群思补救。无如合兴公司既异常狡执,美国富商复遣合兴之党柏士,来华运动,自称系华丰公司,愿借给中国钜资,助我与合兴废约,而另立合同,将此路归其承办。其实华丰无异合兴,然而术诡言甘,於是被其煽惑者,忽倡以美接美之说。衆议纷纭,大为所动。臣以合兴公司违约失信,覆辙在前,若仍听以美接美,是直以移花接木之计,愚弄中国,一切权利仍落他人之手。中国丝毫不能收回,与所以筹议废约之故,自相矛盾。遂电沪力阻其议,柏士因亲至京师,介其公使,向外务部要求。外务部函令来鄂就臣商办,其驻汉美领事,复多方为之游说。臣面告以此约必废,无可商议!柏士到沪后,复三次来函,揽办路款,均经臣严词驳拒,坚不允行。由是袒美者咸嗒然失望,而怨谤纷来,阻挠百出,筹议废约之事,益形棘手矣。
迨上年十一月初三日,臣承准军机大臣,字寄光绪三十年十月十一日,奉上谕御史黄昌年请挽回路政一折,"粤汉铁路,关系紧要,现在合兴公司正议废约,应即另筹接办,着张之洞悉心核议,妥筹办理,以挽利权。原折着抄给阅看,将此谕令知之,钦此"。臣自奉明旨,责有专归,乃益抱定宗旨,不敢为异说所摇。然为难之处,不一其端。臣初意以为盛宣怀为与合兴公司订约原议之人,系铃解铃,贯资一手,故开诚布公,往复电商,深冀其相助为理。不意筹商累月,盛宣怀屡因宿疾缠绵,困卧不能办事。正当吃紧之际,臣去电兼旬,杳不得复,偶有病间答复,而精神未能贯注,终不得此事要领。此时盛宣怀病势甚剧,屡濒危殆,无怪其然。而湘中官绅之派赴上海者,一则主张订借美款,几为柏士所愚;一则径自聘用律师,直令赴美,与合兴涉讼。均经臣飞电力阻追回。其事乃已,群议纷歧,轻举妄动,几误大局。此其为难者一也。臣以事机危迫,稍纵即逝,不得已始径电出使美国大臣梁诚密商办法。该大臣复称中国废约之说,喧腾报纸,美公司已预为之地,由彼富商摩根,将此国股票,重债收回一千二百分,以争事权仍在美国之手。即与合同不背,不能再言废约。美政府极力袒护,屡饬其驻京使臣柔克义,向外部干涉,声言美政府断不允废此约。
合兴总办惠惕尔,因出使大臣梁诚,持正力争,辨诘甚紧,遂拟撇开梁诚,自行来沪,设法把持此事。经臣闻知,切电上海总公司,转告惠惕尔彼即来华,无论改何办法,臣断不承认,嘱其飞电阻回。此其为难者二也。臣往复与驻美使臣梁诚电商,直言废约,或致有碍国家交涉。改为赎约,则仅商务往来,事出和平,彼政府自无从干涉。该大臣因就此意与合兴公司反复磋商,彼延前美国兵部大臣路提,前美国按察司英格澜为主谋。
梁诚乃延聘前美国外部大臣福士达,铁路专门律师良信等,与之抗议。路提以美国国体,东方商务,种种关碍为词,语意坚决。福士达等再三辨诘,始认原定合同之疏漏,合兴办事之含混,允听中国政府修改合同,收回权柄,由美国政府担保,永不转替,而赎约则坚不允许。经出使大臣梁诚,痛切开导,力陈三省之舆情,中朝之意旨,微臣之定见,大局之利害,路提等甫允开议售让办法。而合兴索价浮冒,初开七百万金圆,继又索公司酬劳二十五万金圆,借票余利四十余万金圆,利息在外。经与驳减,彼即以股东未曾议定,经月迁延,不允遽决。
比主复遣其亲信至纽约,极力阻止,事几中变。此其为难者三也。迨复议定赎路全价六百七十五万金圆,另给利息,甫将革约彼此签字,而比政府竟电美外部强行干涉,比主复面晤摩根,唆使悔议,并介美总统之友美国上议绅比治迟转告美总统,力翻此案。美总统适接其驻华使臣柔克义电,误会我政府无意废约,且疑臣与出使美国大臣梁诚,非均政府授权经理之人,遂欲挑剔废约两字,藉端以废草约,危机顿迫,几几功败垂成。
臣於七月十三日电奏内,已详晰陈明。此其为难者四也。幸荷圣明昭鉴,俯准施行。外务部亦悉力主持,一再照会美使,声明臣与梁诚,实有办理此事之权。美总统尚知慎重邦交,转而允许,其事乃定。而湘鄂粤三省绅民,骤欲筹此六七百万金圆,约华银千余万两,断断无此力量。假使款不应手,非但立误事机,抑且贻羞中外。此其为难者五也。臣自奉旨筹议粤汉路事,即屡次分电湘粤官绅,公议切实筹款之法。嗣准两广督臣岑春煊十二月十一日来电云,此事必须备有赎路的款,方能争论。
而粤绅涣散,倡议者无钱,有钱者不管。绅力断不足恃,官力则艰窘已极,更无担任如此大宗之力。且果使废约,立须钜款应付,即有别项筹款之策,亦缓不济急。愚以为宜由鄂湘粤合借洋款若干万,分年匀摊,认还此款,借成约废,即以赎路。
第1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