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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一九七八年十二月十六日到二十三日的《当代》周刊1725期上,刊登了雅克·杜辉的一篇文章,占了149和150两页,题为《一名教授之死》。同时登了两张照片。一张排在149页底部,是郭文静的小照。另一张引自《北方周刊》,登在150页中间,是张荣。参加国际官落成典礼的照片。
  张荣头部周围有一个黑圈,以便在参加庆典的人中别人一眼就能把她分辨出来。余者没有一一列出姓名,但是,凡是上海地区的读者,都能从照片上辨认出圜会议员兼上海市长杨宇,当地俱乐部老板赵乾坤,《北方周刊》社长彭涛、候文强,以及地区经济专署办公室主任黄嘉贵。
  一名教授之死
  一个男人杀害一个女子,然后自杀。一桩平淡无奇的案子。可是,就在前几天,此人的老相好被职业凶手杀害了。这几起案件发生之前,在这个男人居住的大楼内,还有三个人被戕害,其状惨不忍睹。这便成了问题。据说,此人是一位受人尊敬的教授,在大学里搞比较文学。前两个事主在一家私人俱乐部当女招待员…一一个圆滑而含糊的字眼。那个俱乐部是花钱如流水、聚赌寻欢的一种场所。
  这一系列案件,确确实实发生在上海。这座城市,大家都以为了解它,熟悉它在明信片上的风光,熟悉它温暖如春的冬季,熟悉那些面对汹涌的大海、在黄埔大街扔面包屑喂海鸥的老人。这起案件,如果不是影评家朱施崇身不由己地卷了进去,如果不是他下了狠心弄个水落石出,大概除了上海,别处是不会知道的。
  我去过上海,见到了朱施崇。他住在郭文静的家里。就在十天前,这位教授死在一栋大楼的门厅里。施崇是个神经过敏、容易激动的人。他叉起双手,又放下来”忽而站起身,忽而坐下。他的身量很高,体质单薄,灰发颇长,腰背微驼,嗓音低沉。据他声称,他的愿望无非是要弄清真相。然而不难看出,他心中激愤,很抱不平。
  事实是很容易确定的。
  靠近上海码头,有一座虹口山庄。一九七八年四月六日,在山庄一层楼的一个单元房里,退休工人王能达先生发现三具尸体:吉尔贝特·吴迪太太,七十八岁,卡利尼夫妇,分别为七十六岁和六十五岁。三位老人先被打倒,接着被捅死。警方认为,可能是一个流浪汉作的案,也可能是一个患虐待狂的人干的。但是,调查尚无结果。
  吴迪太太是个寡妇,非常有钱。她经常出入当地俱乐部,大概认识杀害她的人,很可能是她给凶手开的门。
  几个月之后,于一九七八年十一月二十日,张荣,达菜遇害。她是当地俱乐部的女招待,二十六岁,独身生活,尸体是在上海近郊发现的。凶手朝她打了两枪,把她杀害之后,又在尸体上浇上汽油。警方初步判断是报复行为。同俱乐部的其他女招待一样,张荣有一些偶然交往的朋友。毫无疑问,她是受人“庇护”的。她可能想要摆脱她的保护人,结果受到惩罚。也许是敌对的流氓集团争斗,她成了牺牲品。
  可是,一九七八年十二月三日,一个叫勒内·李塔的出租汽车司机,发现俱乐部的另一个女招待被杀,死者叫李芷,二十四岁。凶手可能是文静教授。李塔目击他逃跑,接着又发现他死了。可能是自杀。然而,郭文静曾爱上张荣,甚至有意娶她。因此,警察局与当地记者作此猜想:郭文静被张荣抛弃,希望落空,便趁去加拿大之机,制造不在现场的口实,策划将张荣杀害——上海地区不乏这种小流氓,专干这类勾当。张荣感到身受威胁,把她的怀疑告诉了李芷。文静回来,又将李芷干掉,由于被李塔撞见,便自寻短见。
  按照这种猜想,三位被杀害的老人和文静同住在虹口山庄,就不过是一种巧合了。
  警方首先强调,郭文静的个性很怪。他有一本著作,论述“古代小说中的烟花女子,。他可能是一个色情狂,一个在学者身分的掩饰下,恣意放荡的人。
  这样描述文静,朱施崇完全不同意。至于和文静一个系里的同事们,则认为文静喜欢幻想,给人以好感,他完全以成年人的方式,真诚地爱着张荣·。
  那位年轻的女子不肯嫁给他,令他失魂落魄。他曾扬言,她是受她保护人的压力,追不得已拒绝的。他受不住痛苦,便请求去加拿大,到一所大学讲学一年,以求忘却这件事。文静的同事还指出,他的论著题目是分派给他的。实际上,文静是个完全正常的人,是一个理想主义者。最近几个月,在竞选期间,他站到生态学家一边,攻击了杨宇一的发展计划。
  朱施崇非常重视这些情况,当然,对这些情况亦应慎重。可是,令人奇怪的是,在上海当地,无论地方报纸还是警察局,对此都讳莫如深。
  施崇发现,吴迪老太太在崇明岛地区拥有大片土地,总计二十七公顷。另外一些被采访的人向我证实了这一点,但是,他们不愿意披露姓名。在崇明岛有一项兴建计划,政府刚刚予以批准,要建一个旅游中心,规模非常宏大:几十座别墅、两栋旅馆、一个游艺场、一处高尔夫球场。高马丹国际公司屡次出价,要购买吴迪太太的地皮,但她拒不出售。吴迪太太的土地,正处在筹建的旅游中心的心脏地带,她执意不卖的态度,给这项工程造成的后果尤其不堪设想。只是在她死后,这桩交易才得以做成。这样,这项巨额投资的旅游工程方能破土动工。
  郭文静同他搞生态学的朋友一起,掀起一场运动,反对市长。文静被判处诽谤罪。杨宇已胜诉,得到了象征性的赔偿。
  高马丹国际公司的股东,除了巴黎的一个政界人士、一家英国投资公司,还有夏曹俊夫人(市长夫人)、赵乾坤先生(夜总会和当地俱乐部老板)。
  这些不同的情况森然罗列,无法联系起来。在上海,胆敢捋捋虎须的人为数有限,首先要推朱施崇。
  市政府政策的一个反对派,省工会书记蔡涛,也不肯这样干。他还是杨宇的对手,曾多次参加竞选市长。他仅仅指出,只有上海人,才能吃透这座城市,吃透这里的金融和家庭关系,正是这些关系形成了宗派,组成了的支持者。这种“地方体制”在南方城市政权中非常典型,只要在这座城里进行短期的调查,就可以得出这种结论。
  有多种亲缘裙带关系的人,自然要拉帮结伙,但无任何凭据证明,这种关系超出了他们友谊的正常限度。
  此外,在上海形成了一种气氛,谣言不胫而走。有人谈到文静案件,以及由此揭示出来的风化败坏的问题。如果案情调查没有进展,如果舆论中提出来的问题得不到解答,文静事件就会扩大,这座城市的某些头面人物的声望,就要受到损害。
  事态如果照此发展下去,一名教授之死,就可能引起一桩政治与金融的丑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