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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乾坤终于开口了:“把她给我找回来!”
  拉乌尔第二天一早回来。他已经搜过了的寓处,讯问了她的父母——李芷和王能达。他说:“她爹妈混帐透了!他们肯定知道,尤其是她妈,可是……”拉乌尔把双手摊开。她不肯说,他也只好算了。乾坤拍拍他的肩膀,说:
  “好吧,让我来吧!”
  王能达一家原来都是边境附近一个村庄的人。逃到那边的一个叔叔家躲了起来。她知道自己怀了孕,就想躲藏起来,免得别人强迫她流产。这个孩子,她必须保住!为什么非要这孩子不可,连她自己也莫名其妙,而且任何相反的理由也起不了作用。这是命中注定的,没法不听命运的安排!但她模模糊糊地认识到,也许将来她再也不敢要孩子了,那就让这个孩子降生吧!假如乾坤肯要这个孩子,她自己也就可以从此跨过长江。她冒这个险,既出于本能,也出于计谋。她母亲抽抽噎噎地说:“那么年轻,那么年轻,孤零零的一个人。”
  乾坤走过王能达家大楼前的院子,心里却并不清楚到底是来干什么的。“跟我来!”他对走在身后的司机说了一句。而司机还在唠叨:“要知道,他们都混帐透了!”
  王能达夫人开了门。她抽泣着把情况讲了一遍。天黑前,乾坤赶到了村子里。的叔叔是面包师。姑娘正在柜台前忙着。乾坤对她说:
  “咱们聊聊吧!”
  瞧着她那么年轻,头发上插着两把小梳子,衬衣敞开着,露出两条光臂膀,乾坤恨不得立刻就上前把她搂住。在橡树林子里,他俩先默默地走了一段。乾坤身穿一套规规矩矩的黑便服;姑娘却穿一条粗布裤子,脚上拖双布鞋。衬衣太短,腰带上的肉敞露在外。最后,乾坤把她贴在一棵树上。这下子真成了他的心头肉,一味任他摆布。乾坤’当仁不让,仿佛创伤收了口。
  “跟我回去吧!”他说。
  她想说些什么。
  “到车上去说吧!”
  她随身只带一个红面子的塑料旅行包。
  乾坤为她买了一套公寓,并叫她经营一家时装店,但不承认郑霜是他的女儿。也从来没有存这个希望,甚至还不一定愿意。几年后,乾坤去见的次数越来越少。可这时候她已经成了一个既漂亮又自信的场面人物。上海市的知名人士,候文强和都喜欢邀请她出入交际场所。为了在禁止车辆通行的高级住宅区买下一家大的时装店,加入了乾坤主持的投资与经理公司。我就是在那家大时装店里头一次见到她的。有谁过问她的身世呢?成功了,过去便一笔勾销,连出身也添了光彩。
  但是,我已经说过,想象是我的本行,我就是喜欢发掘出或者虚构出一些淹没了的迹象。现在我想脱身也来不及了。问题摆在我的面前,我不能不作出答复。
  我从家出来,回到文静的寓所,心里实在太寂寞,于是就拿起笔来,想重新编写她的一生,以此来摆脱她对我的仇视和冷淡。我吃不消一个女人恨我,对我冷淡,这会把我弄得身心解体,不知所措。一阵幼稚的恐惧涌上心头。我仿佛被关在一间漆黑的屋子里,只要有人肯给我开门,不管干什么背信弃义的事,我都甘心情愿。于是我就落笔了。可我又需要听到人的声音。我好几次不假思索地试图拨罗莉的电话号码,竟然忘记已有好多个星期,甚至三个多月过去了,我俩都变了,也许都成了陌路人了吧?然而我又觉得她就在我的身上,就象乾坤对的感觉那样。只要我一想起罗莉,就会感到她不在身边的痛楚,最后我还是拨了电话号码,任凭铃声不断响着,明知道罗莉接电话不会有好态度,因为她最恨别人突如其来地把她吵醒。她喜欢懒洋洋地、昏昏欲睡地度过夜晚,等天色大亮,然后起床。
  几分钟后,她才拿起话筒,以死气沉沉、厌烦透顶的口气问道:“你想干吗?”我编造了一套假话,说我要查资料,说到“到我家”这几个字时,我压低了嗓门,然后又说“到你那里”。说话间,我偷偷地插进几个问题,旁敲侧击地苦苦哀求:“我知道,你不爱我了。”
  “就这些吗?”罗莉问。
  “你不爱我吗?”我又说了一遍。
  短短的一句话,很神秘,连我也不知道包含着什么意思。要是罗莉对我说“我爱你,回来吧”,我又该怎么办呢?可她却跟一样,说:
  “饶了我吧,好吗?别做得太可笑了!”
  沉默,沉默。
  过了一会儿,罗莉换了一种口气说:
  “我差点忘了,昨天有人给你打电话。他知道你在上海。他认识田庞,也了解你想拍电影的计划。他问了一大堆问题,类似你是不是跟我生活在一块等等。我把电话挂了。也许是警察局打来的,为了什么护照的事,是遗失了,还是被偷了,不太清楚,让你知道了也好。我告诉他们,我俩已经分手了。”
  沉默。
  “朱,把你的新电话号码告诉别人吧,电话老打到这里来,烦死了!”
  最后罗莉说了一句“吻你”就撂下了听筒。这句话说得真是惨无人道。
  我从口袋里掏出我的护照,放在文静的书桌上。他们找我,到底要干什么呢?
  我盯着护照看了好一阵子。这个蓝色的长方形小本子遮住了纸片的一小角,纸片上面写着几行字,中间有一道横线把字分成两部分,即张荣的电话吴迪太太和她的侄儿。
  护照中央的R和F两个字母弯弯曲曲,交织成一个金色的花体字。我也无意识地把不同的命运交织在一块了。要不就是田庞故意将我抛到上海这个地方来的。
  这个“抛”字把我吸引住了。用这个字决非出于偶然,决非无足轻重。这个“抛,字就包含着许许多多意思,反映了我的处境和我所扮演的角色。
  田庞把我“抛”到了这个城市。我也许是起了催化剂的作用,象一滴无色的液体,凝固了所有分离的粒子,产生了一种物质的沉淀。要是没有这么一滴液体,这些粒子也许还保持着液体的状态,各自相邻,永远不能结合在一起。但我也是主动“抛“进当地俱乐部,“抛”进王能达家,“抛”进家的。我不得不为自己的好奇心付出代价,其实我的好奇心,不过是为了摆脱我的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