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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邑乘之误常熟志邵圭洁传云:生平喜读孟襄阳诗,及举于乡,房考评其闱牍曰:七篇何其神似孟襄阳也。及余读张应遴祭邵莲墟文,则云:莲墟先生当为诸生时,厌薄帖括记诵,独醉心孟襄阳集。迨丙戌成进士,房考顾学海评其墨卷曰:经生语,乃绝似孟浩然诗。时称顾公具眼云。按:莲墟名鍪、为北虞先生之子,而应遴则莲墟之弟子也。其言当不谬,乃邑志传讹,移甲为乙,亦可怪矣。
敬十八房书说科场取士,黑白不分,至明季而极。吾邑顾仲恭伤之,为作敬十八房书说,其文炳烛斋集不载,而黄太冲尝称焉,因节录于此。今世之为天吏者有三:庸医也,低风水也,盲考官也。何以言之?使医而能辨六脉,则天之所以生死人者,人得而夺之矣;使风水而能辨龙穴,则天之所以祸福人者,人得而夺之矣;使考官而能辨文章,则天之所以贵贱人者,人得而夺之矣。故吾谓此三人者皆天吏也,敢弗敬欤?凡物之确然自信者,人为政;而冥然罔觉者,天为政。古者圣人举事,必着龟,夫枮草朽甲,亦何灵之有?惟其无灵,而天下之至灵者出焉。考官者亦文章之蓍龟也,十八房其爻象也,从之则吉,逆之则凶,敢弗敬欤?按:仲恭之文,太冲谓其纵横爽健,取法于卓吾之辨才,而汰其游戏之调,惜世无知之者,然如集中放言之四五两篇,破坏圣贤藩篱,得罪名教,良非浅细。此文虽近轻薄,犹不至悖理伤道云。
计甫草计甫草好学,能下人。吴门黄孝子向坚寻亲滇南归,甫草即执贽事为师,或言:孝子不学,子何师为?甫草曰:子夏论学备矣,人固有能独身徒步,求亲于万里蛮瘴之乡,冒风波,触虎豹,犯盗贼,出万死一生,奉其父以归者乎?事亲如此,学莫大焉。天地鬼神犹敬之,况吾辈乎!师乎!师乎!舍此人奚属?气化感物之异从兖州至曲阜,凡三十里内,草木不生荆棘,圣化所感也。苌宏之墓,至今寸草不生,怨思所积也。虞姬墓旁之草,虽大风不能摇,贞心所属也。吴门要离墓碑,久仆于地,有树之者,则城门白昼杀人,侠气所凭也。其事亦可异矣。
梅酱今世村家,夏日辄取梅实打碎,和以盐及紫苏,赤日晒热,遇酷暑,辄用新汲井水,以少许调和饮之,可以解渴。按周礼浆人:掌六饮,其五为医。医当读倚,郑注以为梅浆能生津止渴者,想即今之梅酱也。但古为王者之饮,而今为村家之物,有不入富贵人口者,故特表而出之。
绿林今人称盗为绿林豪客,谓始于李清溪赠盗诗,而不知绿林二字实见于后汉书。按后汉刘元传:诸亡命藏于绿林中。注云:绿林山,在今荆州当阳县东北。方何之弊方望溪为文,间有创论,然过于痛快,便近李贽声口。何义门看书,洵属具眼,然过于细密,便近时文批评。两先生在今日,固承学所当师法者也,而其弊却亦不可不知。
古文难易之分王、李之古文,学史、汉而伪者也。今人之古文,学欧、曾而伪者也。然为伪史、汉,犹非多读书不能。若为伪欧、曾,只须诵百翻兔园册,用其之乎语助,尽可空衍成篇,盖便于学者之不读书,殆莫甚于此。吾邑前辈冯定远云:韩子变今文而古之,欧阳子变古文而今之,古之弊有限,今之弊不可胜言。推定远之意,亦以其便于不读书,故有此言耳。山阴徐伯调云:学史、汉者如孔庙奏古乐,琴瑟柷敔,仅得形模,故难为。学八家者,如古乐之递变至近时梨园诸曲,穷情极态,亦复感动顽慧,故乐为。实则彼以古而难追,此以今而易袭,未可谓易为者为古,而难为者反非古也。此论殊为得之。
杨九娘嘉定县之东南有杨氏女名九娘者,父命夜守桔槔,为蚊所啮,不易其处,竟以羸死。其死与高邮之露筋同。然露筋之死以贞,九娘之死以孝,其所以死又有不同者。故其里至今名孝女里,而里人立庙祀之,亦如露筋。但高邮为南北往来要冲,故露筋之名颇着,而嘉定僻在海滨,遂罕有知九娘之名者,余故表而出之。吾友张孝廉同夫,孝女里人也,尝为作杨九娘歌云。
揭曼硕诗元揭曼硕有步出城东门,遥望江南路一首,题为晓出顺承门有怀太虚,在揭集第一卷。而阮亭古诗选竟列之无名氏十九首诸诗后,题刻古诗一首,而不知其为揭作也。义门谓:汉人岂有此风气?虽不能详考,亦何至兼格调俱莫辨哉!按揭诗三卷,有元板,刻本与抄本互有异同。如步出东门行,刻本却只有前四句。
折倒俗语有物而尽取之谓之折倒.按南唐书浮屠传:后主大起兰若[千余间],广聚生[僧]徒。日设斋供食,有不尽者,明日再具,谓之'折倒。

三诗同意杜少陵茅屋为秋风所破叹云: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白香山新制布裘诗云:安得万里裘,盖裹周四垠。孟贞曜咏蚊诗云:愿为天下幮,一夜使景清。三诗为题各异,而命意则同。盖皆仁人之言也,故并表而出之。
三史唐有以三史举入官者,三史之名,由来久矣。少时闻冯叟窦伯云:三史,谓史记、前汉书、三国志也。但三国志注江表传:孙权谓吕蒙、蒋钦曰:孤自省事以来,看三史、诸家兵书。此时国志未出,固已有三史之名矣,窦伯之言,又未可信也。然则马、班而外,其为东观纪欤?抑为袁宏纪欤?谢承书欤?不得而知也。若唐以三史举入官,则为史与前、后汉书,固有明文矣。
祭文创格张子韶祭洪忠宣公文,今载容斋随笔。其文但云:维某年某月某日,具官某,谨以清酌之奠,昭告于某官之灵,呜呼哀哉!伏惟尚飨。忠宣之子景卢谓其情旨哀怆,乃过于词,前人未有此格也。而陆放翁祭朱元晦侍讲文云:某有捐百身起九原之心,有倾长河注东海之泪,路修齿髦,神往形留,公没不亡,尚其来飨。其文共三十六[五]字,而无限痛惜之情,却已包括在内,前人亦未有此格也。
岂况连用古人用语助多与后世不同。如岂、况二字,似无连用之理,而三国志注及维摩经却有之。按蜀志许靖传注:王朗与靖书云:诗人比一日之别于三秋,岂况悠悠历累纪之年者哉!又维摩诘经弟子品云:转轮法王以少福故,尚得无病,岂况如来。余修奉贤县志,曾用之于小序中,浅学不知,有传为笑柄者。
新城诗格诗贵锻炼致精,亦不妨疏密相间,若字字求工,则反伤真气矣。诗贵含蓄蕴藉,亦不妨豪荡感激,若句句求澹,则不见性情矣。诗贵意存忠厚,亦不妨辞寓刺讥,若语语混沦,则全无作用矣。新城于此,或不能尽合,后世必有从而议之者。然秀骨天成,风神绝世,自是间代清律,非柴烟粪火边物也。近有谓敬业堂诗,颇擅出蓝之美,吾不敢以为然。
死社稷为诸侯言之古者诸侯始封,必受土于天子之社,归,立之为国社,以岁时祀之。国君死社稷一语,为诸侯言之也。若天子以天下为一家,则又不在此例。昔唐之世,玄宗有禄山之祸,乃幸蜀以避之;代宗有土番之难,乃幸陕以避之;德宗有朱泚之乱,乃幸奉天以避之。三宗惟知所避,故卒能再造唐室。苟于国君死社稷一语,莫辨天子与诸侯之不同,则当危急存亡之秋,必至不能通变而坐失事机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