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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元末吾邑富民,有曹善诚、徐洪、虞宗蛮三家,而虞独不见于邑乘,故知者绝少。今支塘之东南有地名贺舍、花桥、鹿皮弄者,皆虞氏故迹。贺舍者,相传宗蛮家有喜事,特筑舍以居贺者,故曰贺舍;花桥为其园址;鹿皮弄者,杀鹿以食,积皮于其地,弄以此得名。弄旁又有勒血沟,每日杀牲以充馔,血从沟出流,涓涓不止。其侈奢如此。迨洪武中,大理卿熊概抚吴,喜抄没人,一时富家略尽,宗蛮盖其一也。
明嘉隆间,无锡安氏家巨富,甲于江左,号安百万。最豪于食,尝于宅旁另筑一庄,专豢牲以供膳。子鹅常畜数千头,日宰三四头充馔,他物称是。或夜半索及,不暇宰,则解鹅一支以应命。食毕,而鹅犹宛转未绝。后竟用奢侈败。
陆龟蒙江湖散人传,茶灶二字,坊本误刻茶龟,以灶与龟笔画相近也。集韵者不知其误,竟收入四支。何太史义门(焯)见之,笑曰:此正好用对尿鳖也。俗以溺器为尿鳖,太史盖戏之尔。
唐、宋人酬和诗,有所谓次韵者,谓如其次第,先后不易也。有所谓依韵者,谓同在一韵,而所押之字,则不相同也。有所谓用韵者,谓用彼韵,而不如其次第也。今人或未深考,有浑而称之者矣。
高若拙后史补云:王仁裕着诗一万首,朝中谓之'诗窖子'.今人称读书而不通世务者,曰书磕子,殆即沿诗窖子之称而误欤?
明万历丁巳岁,吾邑举御史某公[邑中举钱侍御岱]为乡饮大宾,一国哗然,而顾大韶仲恭檄之,有通学云翔而不救,则国学亦可儳言;壮夫林立而莫前,则病夫亦可仗义。敢持正论,责备诸儒。若不能抗步扬声,举觥而法郅恽,亦便当卷堂削迹,蹈海以追仲连等语,诸生[王宇春]从而和之。御史既命驾矣,仲恭要于中途,以檄致之,御史遂不敢往。
吾邑归少詹惺崖(允肃)性颇浑穆,于一切玩具不甚通晓。尝之维杨某氏,有箫笛挂壁间,少詹取笛直吹之,其仆曰:此当横吹。既又取箫横吹之,其仆曰:此当直吹。少詹方误以为一物也,骂其仆曰:汝绐我邪!既说横吹矣,何又说直吹邪?柳如是为彭城尚书所昵,财货出入,悉柳主之。族之豪者疑柳多私蓄,尚书既没,拥众突至,颇有所索。柳出,佯为好语曰:先尚书遗赀信有,然须少待,当不虚来意。众姑诺之。柳既入,众待久不出,方大声诟之,而柳已闭门自缢矣。众始惊窜散去。其家之不致破亡,柳之力也。于是邑中之士作河东夫人殉节诗以挽之,咸谓其能晚盖云。
袁世忠,字海门,邑人也。身长八尺,人以其长且多膂力,戏以托天称之。家贫无行,日游博场以食。会友人以白金六两托完官税,袁竟持作博资,一掷而尽。追比者急如火,友人亦多方物色之。袁既极,乃解其所衣白夹就肆中沽酒,饮极醉,意欲雉经于邑西山之辛峰亭无人处。甫出肆门,泄于巷口,见沟中一布囊,以足蹴之,颇重,拾取视之,乃白金也。持往秤之,正得六两,旋用完税。后中万历丙戌武榜眼,历官至都督佥事。
康熙甲戌上巳,昆山有耆年之会,设宴于徐氏之遂园,宾主共十二人,合八百四十二岁。举人通判常熟钱陆灿,年八十有三;前广西道监察御史昆山盛符升,年八十;翰林院检讨长洲尤侗,年七十有七;右春坊赞善太仓黄与坚,年七十有五;前户部尚书华亭王日藻,年七十有二;提学佥事长洲何柄,年七十;举人常熟孙旸,年六十有九;按察使华亭许缵曾,年六十有八;前刑部尚书昆山徐干学,年六十有四;司经局洗马上海周金然,年六十有四;右春坊右中允昆山徐秉义,年六十有二;前左春坊左谕德无锡秦松龄,年五十有八;而盛御史、徐尚书、中允兄弟实为主人。以齿序坐,即席各赋七言近体二首,用兰亭二字为韵,其诗编成三卷,名曰遂园褉饮集。时海宁许公汝霖方督江南学政,实为之序云。
王露湑(誉昌)为诗好押青字,社集时探得此韵,即喜见于色,否则必潜易之。其没也,同社周以宁(桢)为诗挽之云:一事思量投所好,哭君诗句韵拈青。洪梦梨,字蕊仙,号白云道人,江阴女子也。才色双绝,往来多名士,而尤与吾友汪西京(沈琇)昵。吟社诸君以西京故,间以诗与道人相倡酬。记壬寅春,亡友吴静川(理)招同人集三影轩,分韵赋诗以寄,道人各依韵和之。和王露湑(誉昌)青字云:湖桥烟月浮空碧,琴水山城入半青。和孙陶庵(镕)花字云:有限光阴丁噩梦,不情风雨妒梨花。和周以宁(桢)蕖字云:可有风情依碧柳,未须颜色借红蕖。和许南交(永)春字云:花糁碧苔三月暮,酒潮红颊十分春。又是岁之夏,西涧先生招同人集尊道堂,分韵赋诗,再寄道人,道人亦各依韵和之。和西涧儿字云:茶酽碧香浮雀舌,酒清黄色借鹅儿。和露湑银字云:双尖耸塔排空碧,一涧喷泉倒立银。和陶庵中字云:妆罢桃笙寻独见,(自注独见,卧履名。)梦回茉莉入通中。(自注:通中,枕名。)和孙丽明(杨光)然字云:山黛染成眉入翠,火榴簪得鬓初然。和侯秉衡(铨)书字云:碧红初泛盈缸酒,黄白新标插架书。和陈亦韩(祖范)郎字云:结成旧恨兼新恨,嫁得萧郎是漫郎。和西京浮字云:簟碧琉璃三伏冷,绡轻烟雾一身浮。和静川深字云:风生莲渚擎红堕,雨罨茶烟晕碧深。和予微字云:山雨嵌空笼黯淡,柳烟横翠入霏微。此数十句皆秀丽可诵。又我我斋赏梅同西京作云:愁来万事压眉端,忽睹梅开意自欢。我欲问花花问我,相逢夜半不知寒。病中送西京还虞山云:乱头粗服送君行,分手难为此际情。愿向生前拚一死,好从死后订三生。此二诗亦佳。道人在近代,盖马湘兰、王修微之流亚也,不幸年未四十而殁。西京收拾遗诗,仅得数十首,编成白云遗稿,好事者争传之。
明天启三年,邑东门人市一鳖,归而煮之,锅中唧唧作声。始犹不以为异,细听之,则似人言莫杀我!莫杀我!其人不顾,煮愈急,须臾声止,鳖亦糜矣。剖之,于肋下得一人焉,长寸许,巨口、高鼻、粗眉、大眼、落胡,俨然一波斯胡也。头上有发,发有髻,腹有脐,手足俱十指,股有毛,有势亦有囊。独惜煮死,不能言耳!城中一时传哄,士夫争取传看,凡月余不败。见徐阳初(复祚)村老委谈。
读书须读古本,往往一字之误,而文义遂至判然。如周语昔我先王世后稷,注云:后,君也。稷,官也。父子相继为世。盖指弃与不窋而言,谓昔我先王世君此稷之官也。考之史记周本纪亦然。而今本直云昔我先世后稷,似后稷专属之一人,又几讹为周家之后稷矣。若将我先二字读断,则又成何句法乎?又瞽献曲注云:曲,乐曲也。曲字与典字笔画相近,今本遂多误刊,而不知瞽之于典,初不相蒙也。又桃花源记欣然规往.规,画也。规字与亲字笔画相近,今本亦多误刊,而不知既云亲往,下文不应又说未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