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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过了几时,令人请苻雄、邓彪二将到后寨,礼毕坐下,公主向邓彪泣道:“天马贼徒死吾黄郎,殒我大将,奴与他势不两立,望叔父看都贝大王面上为奴画计,以泄此恨!”说毕,掩面而泣。邓彪道:“报仇之事,今有未可遽言者三:军士疮痍未起,丧亡未补,一未可言;府库空竭,军资残缺,二未可言;末将原说欲征罗旁非三十万人不可,今吴督府已调任播州征杨应龙去了,署督印者乃我之对头缩朒也。请兵必不许,此三未可言也。公主但如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待士马精强,粮草充足,又有贤明督府到来,然后请兵助战,吾兵前行,官兵后继,分据要害,遏其奔逸,则天马不难平,黄郎之仇不难报也。若今日诚非末将所能谋也。”公主道:“奴每一念及贼徒,心痛如割,若必如叔父之言,迟之又久,奴其就木矣,安能泄此恨乎!”说毕,以足顿地。抚胸大恸。苻雄道:“既公主如此,且使人多赍金帛,到缩朒处试请如何?彼乃贪鄙之夫。或者贪吾金帛,肯出兵相助,也来可知。”公主道:“奴有玉带一围,价值千金,情愿献于缩朒,望舅父为奴修书前去,倘得应允死亦瞑目!”二将只得出来,修成亲启,着赵信连夜赶到军门投献,并上嘉启。缩朒取书看道:
嘉桂山金花公主李某叩禀大人麾下,为恳发大军征剿罗旁。以除民害,以靖地方事:
罗旁梅贼盘据万山,残州毁县,掳掠平人,敲肌吸髓,二十余年,民心惶惶,眠不安席。今年五月,
摘奴夫黄逢玉,强招贼女,奴夫矢死不辱,惨加捶楚,置之土牢。绝食而死。似此凶顽,非早为扑
灭,必至蔓延,为祸不小。伏望大人发军剿杀,奴率本部愿为前驱,倘得扫清妖气,罗旁之民幸甚,
奴等亦幸甚云云。
缩朒看毕,勃然大怒,把书扯为粉碎,掷之于地道:“尔自要为夫报仇,却借百姓名色来此放屁!朝廷官兵可是与尔报私仇的么?”吩咐左右把下书人赶出去,赵信被赶出来,气得目瞠口呆,只得收了礼物回转嘉桂,禀复公主。公主道:“缩朒不肯发兵,难道满城官府都无一个仗义救民、忠心为国的?将军还当备礼到各衙门恳求,转请缩朒。”赵信不好别得公主的意思,只得备了十来副厚礼,又到三司巡抚各衙门打点。各官受了贿赂,约齐到军门,婉转代李公主恳请。缩朒只是不允道:“列位先生受了李贼婢礼物,不好意思,可自去招些人马助他报仇,本部堂却受了朝廷礼物,决不敢又把他军马当做人事去换人家的礼物!”说毕,把手一拱,退进后堂去了。众官被缩朒冷了数句,满面羞惭,退回衙中,也不敢受李公主礼物,依原交还,赵信带了回来禀复。公主见缩朒苦苦不肯相助,日夜涕泣,饮食俱废,卧病不起。
苻雄见此光景,暗自思道:“昔申包胥往秦请兵,秦主不肯发兵,包胥痛哭庭中,声彻殿陛。三日不止,泪尽继之以血,遂感动秦人发兵复楚。今公主忧愤如此,我等何敢自爱其生,不为公主一解其忧也!今莫若也学包胥,到军门哭请,或者感动缩朒,也未可知!”想定主意,来对公主道:“望公主宽怀,末将当亲至军门哭求,或者缩朒怜末将一点忠诚,肯发兵相助。也可少解公主之忧。”公主闻言大喜道;“望舅父善言恳之,奴当恭听佳音!”苻雄遂辞公主来至军门,传禀请见。缩朒拒之不见,苻雄遂伏军门放声大哭。左右大惊,执住喝道:“这是甚么所在,容得尔这个野瑶在此啼啼哭哭!”苻雄道:“朝廷设兵原以卫民,民既不安,设兵何用?我主志除民害,兴兵讨贼。众寡不敢,为敌所败。督府大人拥着重兵坐视不救,今来请兵又三请不发,意欲何为?”说毕,放声大哭,众兵鞭捶俱下,苻雄愈打愈哭,惊动缩朒,问外面为何喧嚷?左右把苻雄言语禀上,缩朒大怒,喝令拿进来,不由分说,把棋子在案上一拍,喝教打!可怜苻雄被众兵擒翻在地,打了三十棍,打得皮开肉绽,丢在辕门外。随行军士忙来背至寓所,赎帖杖疮膏药帖了疮口,雇轿回山。公主接着,几乎气死,众将皆怒,齐声道;“愿公主兴兵,打破省城,斩了缩朒,再往天马报仇!”邓彪道;“今日之辱,苻将军自取之也!孔子云:‘不可与言而与之言,失言’。缩肭是个残刻小人,彼恨公主荔坡之辱,就苏、张复生也未说得他动!况当今之世而欲行起古人的事来,在军门吵吵闹闹,那得不打!公主必急欲报仇,待末将设个计来,必须令他们来求我方可!”公主道:“计将安出?”邓彪道;“今可使细作到越城、德庆,一路布散流言,说天马山大王要来争取省城,然后东取惠、潮,西取雷、廉,以图尉佗之业,在山中日夜操练,不久就有兵戈之祸了。百姓闻之。必然惊慌,信息传入省城,那些官兵是没用的,闻着五花贼名儿也胆战心惊,今闻要来争省城,不怕他不来求我们,先发制他哩!但此计不可狂急,只宜缓缓而行,方不至被他识破。”公主到此,也无可奈何,只得忍着一肚皮子气,且听他们缓缓做事。正是:
且将一寸心,容此万斛愁。
今且按下李公主不表,且表逢玉在天马山,终日求梅小姐放他下山,会了张、李二小姐,归家安慰父母,再来与小姐相处。梅小姐道:“残冬时候,海风正紧,望郎再住几时,待过了残冬,行也未迟。如今梅花正发,妾与郎君且到轩中小酌数杯。”说毕,挽了逢玉手走到寨后一个小轩中坐下。此时正是小春天气,看那梅时,疏疏的已开了数枝在那里。逢玉看了梅花,归思愈切,愁思愈浓,正合着侯夫人两句:
庭花对我有怜意,先露枝头一点春。
梅小姐命左右排上宴来,与逢玉饮了数杯,偷眼看逢玉,意殊索漠。梅小姐心中不乐,低着头在那里弄裙带儿。侍女中有一个名唤玉箫者。性最聪慧,善解人意,见他两个饮得冷淡,便走上前来凑趣道;“奴婢无甚孝敬姑爷小姐,且唱只歌儿与姑爷小姐听听好么?”梅小姐点头,玉箫遂敲动牙板,如莺啼燕咤的唱出一只歌来道:
妹相思,不作风流到几时。只见风吹花落地,那见风吹花上枝。
梅小姐听了,抬起头来嘻嘻的笑道:“恁般有趣。是尔做的么?”玉箫笑道:“污耳!”梅小姐命赏酒一杯,玉箫接酒在手,笑吟吟捧至逢玉面前道;“姑爷未饮,奴婢安敢先饮!”逢玉道:“小姐赏尔的,自然该尔先饮。”玉箫道:“请姑爷小姐各饮一杯,奴婢奉陪。”说毕,取壶向小姐面前也斟上一杯。又另斟一杯取来,恭恭敬敬立向二人,一饮而尽。小姐道:“尔再能唱一只恁样好的,我与姑爷也就饮尔这杯酒。”玉箫闻言,敲动牙板,悠悠扬扬又唱出一只来道:
大头竹笋作三哑,敢好后生冐好花,敢好早禾冐入米,敢好攀枝冐晾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