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天明起身,裘老儿即到佩珩厢房里来,却见佩珩也起身了。裘老儿道:“石相公何不再睡一觉,直恁的早起?”佩珩道:“昨日承老丈尊情,已又担搁了一天,故此今日早起身,好早些走路。倒求分付厨下,早些做饭。”裘老儿笑道:“只怕今日尚不能去哩。”佩珩吃惊道:“这是何故?”裘老儿道:“石相公且莫作登程之念,老朽却有一句不识进退的话,与石相公说知。”佩珩道:“老丈但说不妨,在小生可行则行,可正则止。不知老丈有何见教?”裘老儿道:“也不为别事,只为小女起见。因他略有姿容,以致强人劫夺。那时老朽已料作骨肉分离,一家拆散。感谢天付良缘,幸蒙石相公借宿,侠气除凶,使老朽一家骨肉团圆,欢天喜地,虽镂骨铭心,此恩难报。但念小女年当及笄,正可适配,前因拣择,几堕污泥;今珠玉在前,若不早完姻事,岂不是为父母之过?如石相公不弃寒贱,提挈小女,不独小女所适得人,而且老朽合门有靠。故此斗胆自荐,望石相公俯赐慨允。”佩珩笑道:“老丈所言差了。小生此举。为一时义气激发,并无他故。今若仰攀,便似出乎有为。”裘老儿道:“老朽所言,一些不差。石相公初心,出于一时义激;老朽本心,实欲择配君子。今石相公如此英雄少年,小女正堪侍奉巾栉,老朽决不肯错过。少停老朽还要备酒请媒,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都有了,原是依着义礼上行的,石相公休要推调。”佩珩道:“只是小生住在隔省,远离贵处,老丈又无公郎可依,只怕此事还要斟酌。”裘老儿见佩珩如此说来,知已有允亲之意,乃道:“只要小女终身有靠,老朽也还有个算计,已与拙荆再四斟酌,万无可疑。故敢仰攀乔木,石相公竟不必过虑。”乃与佩珩重新作揖,邓氏也出来把姻事说了一遍,即去请了昨日两个老者高尔林、童士礼来,做了媒人,裘自足也来叫了姐夫,佩珩便认了丈人丈母,自己称了小婿。
裘老儿又备起一席酒来,这酒便是定亲酒了。五人同坐,比昨日分外投机。裘老儿便要择吉成亲,佩珩道:“既蒙垂爱,不敢再有他说。但是一件,舍表弟令小婿往福建探亲,必须去了回来,万望老丈俯允。”裘老儿沉吟一回道:“这也使得。只是要留一物作聘。”佩珩道:“小婿行李萧条,却将恁物为聘?”裘老儿道:“不拘恁物,皆可成礼。”佩珩想一想道:“却有一物在此,幼时父母惟恐小婿不得长成,常令佩一玉锁,因爱他润泽可观,未曾暂时捐弃,今即以此为聘罢。”遂向身边取出,递与友生,裘老儿接来一看,但见玉锁上镂着双鱼戏水,大喜道:“此物甚佳,那上边已有先兆了。”乃把与众人观看,众人都赞声“好”。当夜尽欢而散。
明日飒珩专意要行,裘老儿又设酒饯别。取出衣囊马匹等项,把潘山虎的马卖了几十两银子,做了盘费。裘老儿夫妻再三叮嘱早回,路上千万保重。正是:
昔为陌路行人,今作华堂娇客。
姻缘千里相逢,定有鸳鸯注谱。
佩珩一路上也欢喜,这段姻缘真是天付。
只因这一去回来,有分教:感恩报恩,结婚姻于一面;仗义救义,越犴狴于三更。未知此去探得吴家消息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裘友生祖世耕读。谈吐识见,还是一个有根器人,所以女儿便得有才有学。可见子孙贤否,全要祖父义方,若训诲不转的,终属仅有。
佩珩有报仇手段,就有杀强盗手段,就有越牢救人手段,真是天生奇人。
第五回结花烛感恩报恩越重牢仗义救义
词曰:
天地生人,把性灵智勇,赋畀吾济。当思仰副,庶不负此怀来。锄凶拯懦平缺陷,分所应该。显露出、英雄本色,令人心目俱开。大抵都因义愤,便奋身一往,无所疑猜。为人自为,巧姻缘缔在天涯。感恩报德,羡红颜得配奇才。最可笑、无情迂拙,辄言多事何哉!———右调《汉宫春》
话说佩珩别了裘友生,便趱过了仙霞大小峰等岭,行了三日,到了建宁。先前此地果有流贼作乱,东西劫掠,旋被建宁道李绩招抚已平伏了。佩珩到得郡中,访着吴家,先将名帖投进。原来那吴探花已亡过有年,吴探花的儿子与凌驾山的姑母俱系新丧,这时当家的乃吴探花的孙子,名庠,字景贤,即是凌驾山的表兄。今日见母舅家有人捎书信来,慌忙出接,到堂相见。坐下,问了姓名,两下叙了一番情节。石佩珩取出书信,付与吴景贤。拆开看时,却见凌驾山书内称呼,还是写与姑夫姑母的,不过是问候说话,述前年丧父、去年进学一段;再叙“有结义兄石佩珩,有侠丈夫气概,肯代侄远涉,故特附书”等语。吴景贤看罢,愀然道:“家母舅仙逝,弟不能去吊问,甚有罪了。”石佩珩道:“尊两大人辞世,驾山未知,也失吊奠。总因路途迢远,以致如此。”吴景贤道:“便是。想来亲戚不宜太远,有事一时不得相问,便至吉凶都失吊贺。可喜家表兄游庠,足见先母舅家教。”因见凌驾山书上称说与石佩珩结为兄弟,遂亦称石佩珩为表兄。当下收了书信,把佩珩的行李头口等项,亦安置料理,设酒相待。
佩珩一宿,便要起身,吴景贤苦苦款留。住了数日,佩珩坚欲辞别,景贤料留不住,便写了回书一封,付石佩珩转致;又赠送盘费,设席饯行。佩珩致谢作别。
第2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