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中的佛教徒用或此或彼的方法上升到普遍的境界中来之后,就不从中走出去了。你用什么方法也无法把他们诱引到现实的和生活的世界中来。谁能叫他们把在其中无所事事、却尊荣地生活着那幢阔绰的庙宇换掉——搬到我们这个具有七情六欲的生活中来呢?在这里是必须工作的,有时还要遭受灭亡呢。一切具有比水重的比重的物体沉没了;木片和稻草则架子十足地漂浮在表面上。形式主义者们在科学中找到了和解,然而这个和解是虚伪的;他们所作出的和解比科学所能够作到的和解要多的多;他们并不了解科学中的和解是如何完成的:他们目光短浅,欲望很低,看见光和丰富的快感就惊倒了。他们爱科学跟华而不实的人不爱科学一样毫无根据。他们以为了解和解就足够了,用行动去促其实现是不必要的。超脱世界并用否定的观点去观察世界的他们,并不想重新走进世界中去;他们认为知道金鸡纳霜能治疟疾就可以把病治好,他们没想到对人来讲科学乃是一个阶段,生活在这个阶段的两个方面都有,一个方面是天然而直接的生活,向它进行着:另一方面是自觉而自由的生活,从科学那里出发的。他们并不知道科学是心脏,黑色的静脉血流入心脏并不是为了滞留在那里,而是为了同空气中像火一样的原素混合起来,变为鲜缸的动脉血而流通全身的。形式主义者认为他们已经抵达埠头了,而其实却是应当离岸:他们弄清究竟是怎么回事后袖起手来,其实正是彻底性迫使他们放手去干的时候。对于他们来讲知识是需要生活作代价的,此外他们就不再需要生活了,因为他们认为科学是以自己为目标的,从而把科学想像为人的唯一的目标。科学的和解是为了在实践领域中达到和解而重新开始的斗争;科学的和解是在思惟之中,可是“人不只是思惟的,而且也是行动的生物”①。科学的和解是普遍的,消极的,因此它是不需要个性的,积极的和解只能发生在自由的、理性的、自觉的行为之中。在需要个性作为目击者而活动的那些领域之中,——譬如在宗教中——不仅要使个人上升,并且还要下降到人那里,保留着个人:在宗教之中信仰被认为是无为的死寂的东西,爱被看得高于一切。抽象的思想乃是对一切暂时事物宣布死刑判词的连续不断的声音,乃是为了永恒和不朽而作出的不合法的、古老的判决;因此科学时时刻刻都拒绝把存在的事物想像为不可动摇的东西。自觉的爱这种行为是创造性地自觉的。爱乃是普遍的竟恕,以永志不忘为由而竟厚地把暂时的东西抱在怀中的宽恕。然而纯粹的抽象是不可能存在的,对立的东西找到了地方,钻进自己敌人的住宅中去,并于其中得到了发展,否认科学在最初就潜藏着一种积极的东西。这种潜在的积极意义为爱所解放了,像热能一样向四面八方流去,不断地想要寻找生存条件,离开普遍否定的领域走进自由行动的领域;当科学达到最高峰的时候,它自然就超越其自己本身。
①歌德曾经这样说过;黑格尔在《入门》(18卷63页)中说:“语言还不是行为,行为是高于言词的。”
德国人是显然懂得这句话的。——赫尔岑原注
在科学之中思惟和存在是调和的;不过和平条件是恩惟制定的,完满的和平则在行动之中。二千多年以前古代世界一个极其伟大的思想家①曾经说过:“行动乃是理论和实践的活生生的统一”。在行动之中理性和心灵被实现吞噬了,而在事件世界中完成有可能性的事情了。宇宙、历史——不是永恒的行动吗?抽象理性的行动——乃是消灭个性的思惟:在思惟之中人是无限的,不过丧失了自己,在思想之中他是不朽的,然而他并不是他了;抽象心灵的行动是不能发展成普遍事物的私人举动;人存在于自己心中,然而是暂时的东西的。在理性的、道德上自由的,以及情欲旺盛的行动之中,人到达了自己个性的实现,使自己在事件的世界之中永恒化。人在这种行为中乃是暂时中永恒的,有限中无限的,既是族类又是自己本身②的代表,当代有生命的、有意识的器官。
①亚里斯多德。——赫尔岑原注
②
我们的滑稽家们嘲笑这一种说法,我们不必胆怯,让滑稽家去嘲笑吧,因为他们是滑稽家。嘲笑对他们来讲,乃是对不了解的补偿,由于博爱,必须给他们这样便宜的报复。——赫尔岑原注
我们所说的真理跟被意识到还相去甚远。现代人类最有力最伟大的代表人物把思想与行动加以分别地和片面地理解。严整的、富于感性和直观的德意志把人规定为是思维,认为科学即是目的,把道德自由只作为内在本质来理解。它对于实践行动从未具有充分发展的思想:在综合每个问题时,它便离开生活走进抽象,并以片面的解决告终。萨沃那洛拉①依靠罗曼斯各族的生活本能,成为一个政党的魁首②。德意志宗教改革者虽然在半个德意志消灭了天主教,但是并没有从神学和烦琐哲学争论的领域里走出来:在科学的以及部分艺术领域里面,法兰西历史近代史的堤面又在德意志重演。日耳曼世界本身也具有其对立倾向,但同样也是抽象而片面的。英吉利秉有对生活和活动的极其伟大的理解力,不过其任何行为都是特殊的;全人类的东西在不列颠人那里都变成了戾族的东西;包罗万象的问题被理解为局部问题。英吉利被海洋与人类隔绝,它因为闭塞而感到骄傲,对大陆上的兴趣不肯放开胸怀来对待,不列颠人永不放弃自己的个性,它知道自己的伟大功勋,这不可侵犯的庄严,即它用以环绕个性观念的尊严的灵光。已经入睡的意大利民族和重新上台的西班牙人,在我们所谈到的活动舞台上并没有声明任何权利。只余下两个民族令人不得不加以注视。一方面是法兰西,它以最幸运的形式位处在欧洲世界之中,它立脚在罗曼斯风的边缘,同时又接触到从英吉利、比利时到莱茵河流域的一些国家来的各式各样的日耳曼风;它本身是罗曼斯风又兼日耳曼风的,它的使命好像正是调和地中海沿岸各族抽象的实用性跟莱茵河沿岸各族抽象的思辨性,调和阳光普照的意大利的诗一般的愉快跟雾岛上的工业化的忙碌。迄今法兰西和德意志相互间并未充分了解:不同之点引起它俩之间的紧张关系,不同之点引起它们之间的爱慕,同样事物却带不同的语言被表述着;直到最近它们才互相认识,拿破仑做了它们的介招人,在相互拜访之后,在激情随着硝烟而平息下去了的时候,它们互相怀着尊崇的心情膜拜,相互承认。不过还没有取得真正的一致。日耳曼的科学固执地不肯横渡莱茵河:法兰西的机智越过辩证发展,从中途抓住任何一种思惟,匆忙地付诸实现,法兰西究竟能否成为调和生活与科学的机关,前途尚未可卜;然而不应该错误地认为法兰西和德意志的对立是过分尖锐的,因为这种对立性往往完全是表面上的。法兰西用自己的方法所取得的结论,很接近于德意志的科学的结论,不过未能把这些结论翻译成为科学的普遍的语言,这恰如德意志不能用生活的语言复述逻辑学一样。此外德意志的科学自古以来即享用法兰西的东西的。笛卡儿不用提了,百科全书派的影响曾经颇为有力:如果没有法兰西在各个部门所作出的丰富的实践,则它就永远到达不了这个成熟期的。另一方面,把我们北方货币投入人类思想宝库这项伟大的使命也许就在这里开始了;也许我们这些很少生活于往日的人们,就是确实地统一科学和生活、言论和行动的代表人物。在历史出现得晚的人,得到的并不是骨头,而是多汁液的果实。事实上,在我们性格当中就有某种把法兰西的美质和德意志的美质结合在一起的东西。我们有法兰西不可比拟的才能,即擅长于科学的恩惟,而且我们也相对不会去过德意志人的市伦庸俗生活的;我们总是有点gentlemanIike①,这正是德意志人所没有的,而且在我们的前额上有着庄严的思想的痕迹,这正是法兰西人前额上所没有的。
①SavOnarola(1452—1498),意大利的宗教改革家。——译者注
②“罗曼斯各族具有比日耳曼人更严峻的气质,他们在实现其既定的目的上极其坚毅、深思熟虑而且巧妙”。
(历史哲学)422页。第九卷。——赫尔岑原注
①(英语)绅士风度。
第1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