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学者的科学弄得艰深费解和一团混乱的,主要是形而上学的呓语,和复杂繁多的专业,研究这些专业得耗费掉整整一生,它们的烦琐哲学的外表把很多人拒之于千里之外。在真正科学中必须立即把这两者消除,剩下的就是理性的,因而也是简单明了的严整的机体了。现在科学在我们面前已经达到对它作真实意义上的理解。如果不然的话,那么我们脑海中也就不会产生这样的想法。科学的个别部门的技术部分,永远会留在专门主义者的手里,那是非常公正的,不过问题并不在这里。科学在它的最高的意义上将成为能为人们了解的东西了,也只有在这时候它才能要求对于生活方面一切事情有发言权。没有一种不可以简单明了地说出来的思想,特别在它的辩证的发展上尤其这样。波伐洛①说的很对:
’Onconcooitbiens’annonceclairement,Etlesmots,pourledire,arriventaisément②*。
①Boileau(1636—1711),法国诗人,批评家。——译者注。
②(法语)一切经过深思熟虑的东西,表达出来都很明晰透澈,并且不必费力就可以找到表达的语言。
现在我们可以含笑预料到学者在相当清楚地理解了当代科学时那种可笑的地位,科学的真实结论竟如此简单明了,他们将要被人当作话柄了。“怎么!我们努力搏斗并且痛苦地熬过一生,难道问题竟如此单纯吗?”目前他们多少还尊重科学,是因为必须具备一定的能力才能理解它的单纯,必须具有一些技能,才能发现烦琐哲学语句下面的明了易懂的真理,然而他们连猜也没猜到真理的简单性。可是,如果真正的科学果真如此简单,那么像黑格尔这样一些科学最高代表人物,为什么也用很艰涩的语言来谈论问题呢?尽管黑格尔的天才是非常巨大而有力,可是他毕竟也是一个人;在用迂回曲折的语言发表意见的时代里,他怕把话简单明了地说出来,因为他不敢前进到自己的原理的最后结果;对于不惜一切地、彻底地接受全部真理,他还缺少英雄的气概。一些极其伟大的人物在从他的原理中显然会得出的结论面前裹足不前;另一些人则惊慌失措地向后倒退,不去寻求明确性,而是把自己弄模糊。黑格尔看出了有许多公认的东西需要予以摒弃:他舍不得打碎,可是另一方面,他也不能不把应该说的话说出来。黑格尔常常把原理探索出来而不敢承认原理的一切结果,他不去寻找简单明了的、自然的、当然可以得出的结论,而还要让它跟现存的事物相安无事:发展被弄得更加复杂,明确性被弄得模糊不清。附带提一句,为了跟德国的学者们谈论一生,他不得不养成用学派的语言谈论的坏习惯。可是,他那杰出的天才就在这里也显示出其全部硕大无朋的宏伟。在混乱的长句子中间会突然出现一个词像闪电一般照亮了四周无边无垠的广袤的空间,这一个词的雷鸣的声音,使得你们的心灵好久还在战抖,对他的言论佩服得五体投地。我们对于这位大思想家是无可贵难的!无论谁也不能超越时代到完全摆脱开它,假如说现在这一代人开始谈的更简单一些,并敢于用他的手去掀开伊西达①最后一层帘幕,那么这正是因为他把黑格尔的观点向前发展了一步,战胜了它。现时的人们是站在山巅上的,一下子就把辽阔的风景饱览无余了,但对于开辟登山之路人,这片景色却是慢慢地逐渐展现的。当黑格尔第一个登临的时候,风景的宽阔使他颇为悸动,他开始寻找自己的那个山头,那个山头在山巅上已望不见了;他大惊失色了,因为那个山头跟他的全部经历,跟全部回忆,跟他经受过的全部遭遇联系得太紧密了:他很想把它保存下来。从天才的思想家的强有力的肩膀上很容易就攀登上去的年青一代,既没有登山的那种热爱,也没有钦敬的心情,对他来讲,山已经是过时的东西了。
①古埃及的丰收女神。——译者注
当年青一代成年的时候,当他们习惯于在高峰环顾四周,自己感到已在那里安家落户,不再为广袤无边的风景和自己的自由而感到惊诧的时候(一句话,跟高峰的顶巅稔熟了的时候),它的真理,它的科学才会表达得简单明白,才能为任何人所了解。将来一定是这样的!
科学中的佛教
——毁弃自己的灵魂的人将找到灵魂。
——信心若没有行为就是死的*。
前面我们讲过,科学宣告思惟领域中的普遍和解,接着,曾经渴求和解的人则分裂为两种:一种对它不加考虑而拒绝与科学和解,另一种则是做皮相的、字面上的接受:不言而喻,过去有过,现在也有真正理解科学的人,——他们组成了科学的马其顿枪兵密集方阵*,关于这一点在这几篇论文中我们并不曾打算谈论。后来我们试瞧了一下不可和解的人,于是发觉,多半是不健全的视觉使他们不去观看应当观看的地方,不看见实际发生的事物,不去了解别人所说的话:个人视觉器官上的缺陷,被他们带到听见的事物上去了。眼睛的病症并不一定说明眼力的薄弱;有时也有一种背离它本来的功能的不寻常的力量跟它结合在一起。现在我们谈一谈和解了的人们。其中有一些人是不可靠的,一听见枪声就会放下武器,以接近绝望的舍己精神,以令人起疑的毫不反抗的精神,来接受一切条件。我们曾称他们为科学中的伊斯兰教徒,但现在不能再用这个令人联想到哈里法特和阿尔罕波里*的彩色斑烂、色调鲜明的绘画的名称称呼他们了,称呼他们没有比为科学中的佛教徒这个名称更恰当了①。让我们在表达我们对这些人的想法时,竭力做到尽可能的清楚明白,并不追求词藻,而是用日常谈话的简单语言来谈。
①佛教徒把存在视为真正的恶。因为一切存在的事物都是幻影。对他们来讲,最高的存在乃是无限广阔的空虚。他们一步一步到达了不存在的最高的无限的极乐世界,在这里找到了充分的自由(科拉普洛特)。
这是多么相似呀!——赫尔岑原注
科学不仅宣布和解,而且履行了自己的诺言:在它的领域里面它确实获得了和解。它是以永恒的媒介者的形态出现的,即用意识、思想消除对立面,通过揭示它们之间的一致使它们和解,使它们自己认识到它们本身是冲突着的原则的真理而在自身之中获得和解。假如责成科学完成其领域以外的什么,则这个要求是不合情理的。科学的领域乃是普遍的东西、思想、作为自我认识的精神的理性,在这个领域内科学已经完成其使命的主要部分,其他部分别是可以保证实现的。
科学曾经理解、意识并发展了作为摆在面前的现实的理性的真理;它把世界的思想从世界的事件中解放出来,把一切本质的东西从偶然性中解放出来,它溶化了坚硬而静止的东西,使暧昧的东西变成透明的,把光明带到黑暗中来,在暂时之中揭示出永恒,在有限之中揭示出无限,确认两者必然的共在;最终它毁掉了使绝对的东西,真理与人类隔绝开来的万里长城,并在其废墟上竖起了理性的自主权的旗帜。科学使人立足于感性可靠的简单事件之上,使他开始进行个人思考,从而在他身上发展种族的观念、摆脱个性的普遍理性。科学一开始就要求把个性作为牺牲品,把心灵作为供品,——这是它的conditiosinequancn①。不管这是多么可怕,科学是正当的,因为在科学那里只有一个普遍的、思想的领域。理性是不知道这种个性的:它知道的只是个性的必然;理性极其光明正大,不偏不倚。
①(拉丁语)必须的条件。
第1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