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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妄意两仪只可谓之阴阳,四象乃可各加以太少之别,而其序亦当以太阳、少阳、少阴、太阴为次。盖所谓递升而倍之者”(10),由次说可知:以一画为仪、两画组合为四象,实自朱熹始。为着能“递升而倍之”,只有以“黑白之位”作横图方能“令人易晓”。“盖四象第一画本只是前两仪图之一奇一偶,缘此一奇一偶之上各生一奇一偶,是以分而为四,而初画之一奇一偶亦随之而分为四段耳”(11),此说亦是只适用于以黑块替换阴爻符号之图。如果仍以传统卦爻符号作图分段,阳爻符号“—”分二分四分乃至分三十二,皆可视作二、四乃至三十二“阳爻”,而阴爻符号“——”分二之后即非二“阴爻”。看朱熹所作《伏羲八卦次序》图,初以一画为仪,中以二画为仪,终以四画为仪,而《伏羲六十四卦次序》图,初以一画为仪,成八卦时又以四画为仪,成六十四卦时又以三十二画为仪。与其一画为仪、二画为象说矛盾,因而袁枢方谓二图“黑白之位尤不可晓”。
朱熹以纯理性说“伏羲”一阴一阳叠加生卦。然而,阴阳乃物之性,无载体如何能加倍而生?又其屡屡对友人说,是因“康节之说”而得其画卦次第,此乃是对邵雍“加一倍”卦之生变方法的误解。
《观物外篇》语录:“老子知《易》之体者也。”而朱熹却说“康节尝言老氏得《易》之体,非也”(12)。显然,二人对《易》之体有不同看法。在强调“观物”的邵雍眼中,“太极既分,两仪立矣”,是“一气分而天地判”(一生二),天有日月星辰、地有水火土石,是为“天之四象”和“地之四象”(二生三)。“道为太极”、“太极一也”,天地为两仪,八卦为天之四象与地之四象,六十四卦象万物。如此在邵雍看来,《系辞》“易有太极”一节所述乃《易》之体,与《老子》“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说有合,因而有是说。而朱熹却以太极为“一理”,一阴一阳为“两仪”,阴阳二画排列为“四象”,阴阳三画排列为八卦,阴阳四画排列为“十六卦”,阴阳五画排列为“三十二卦”,阴阳六画排列为六十四卦。其说“《易》之体”是个阴阳“加一倍法”模式。“老氏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又更都无道理”、“有是理即有是气,气则无不两者,故《易》曰太极生两仪。而老子乃谓道先生一,而后一乃生二,则其察理亦不精矣”、“一便生二,二便生四,老子却说二生三,便是不理会得”(13),由朱熹如此评介,即见其“唯理”与邵雍“唯物”之不同。
朱熹每每对人说,邵雍“一分为二”之说是自“太极”说到六十四卦。然而,《观物外篇》“是故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八分为十六,十六分为三十二,三十二分为六十四。故曰分阴分阳,迭用刚柔,《易》六位而成章也”这段语录,是继“阳交于阴阴交于阳而生天之四象,刚交于柔柔交于刚而生地之四象,于是八卦成矣。八卦相错,然后万物生焉”之后而立言,是以“卦之生变”述说以《乾》为祖的六十四卦(万物)衍化过程,因而有“乾为一”、“一生二为夬”、“二生四为大壮”、“四生八为泰”、“八生十六为临”、“十六生三十二为复”、“三十二生六十四为坤”之说,此即“《易》六位而成章”,并非说爻画累加成卦。邵雍既然主张“八卦相错者,相交错而成六十四卦也”之说,则必不以四爻排列为“十六卦”、五爻排列为“三十二卦”;既然主张“天之四象”与“地之四象”为“二生三”之八卦,则必不以不成物象之二画排列为四象。
朱熹不知邵雍所谓“乾坤纵而六子横”图(即《易学启蒙》之《伏羲八卦图》)和《先天图》(即《易学启蒙》之《伏羲六十四卦图》)是由“卦之生变”而来,而教人曰须先将卦作一横图(14),用《伏羲八次序》与《伏羲六十四卦次序》二横图中分拗转而围成二圆图。正是朱熹以所作横图起《乾》至《坤》为“逆数”,所以将横图中分拗转围成圆图之后,左方起《复》至《乾》为“顺”,右方起《姤》至《坤》为“逆”,因而《易学启蒙》曰:“如横图及圆图右方之序而已,故曰‘易逆数也’”。此“圆图又只一半逆”,实因横图起《乾》至《坤》为“逆数”所致。
3.《伏羲八卦方位》图与《文王八卦方位》图
《伏羲八卦方位》图说:“邵子曰乾南、坤北、离东、坎西、震东北、兑东南、巽西南、艮西北。自震至乾为顺,自巽至坤为逆。后六十四卦放此。”《文王八卦方位》图说:“邵子曰此文王八卦。乃入用之位,后天之学也。”此处所谓“邵子曰”并非直接称引。
“乾坤纵而六子横,《易》之本也;震兑横而六卦纵,《易》之用也”、“起震终艮一节,明文王八卦也;天地定位一节,明伏羲八卦也”,这些《观物外篇》语录方是邵雍的本意。虽有说无图,然而“乾坤定上下之位,离坎列左右之门。天地之所阖辟,日月之所出入,是以春夏秋冬、晦朔弦望、昼夜长短、行度盈缩,莫不由乎此矣”这一语录却说得明白,乾坤定上下之位,并非“乾南坤北”。在邵雍观物的眼中,《说卦》“天地定位”一节所言,是天位于上,地位于下,日东出,月西降,东南多泽,西北多山,这即是当初伏羲仰观天文、俯察地理所作之八卦方位,因而有“明伏羲八卦”之说。朱熹则从平面二维角度理解“乾坤纵而六子横”说,谓“乾南坤北”,实与邵雍本意相悖。乾坤乃天地,天地定上下之位,不可能定南北之位。邵雍谓《说卦》“起震终艮”一节,是“明文王八卦”,曰:“至哉文王之作《易》也,其得天地之用乎?故乾坤交而为泰,坎离交而为既济也。乾生于子,坤生于午,坎终于寅,离终于申,以应天之时也。置乾于西北,退坤于西南,长子用事而长女代母,坎离得位,兑艮为偶,以应地之方也。王者之法其尽于是矣。”朱熹“乃入用之位”之说,即据此而发。至于以“文王之《易》,即今之《周易》”为“后天之学”,亦是朱熹的界定,并非邵雍本意。
邵雍曰:“先天之学,心也;后天之学,迹也。”又有诗曰:“若问先天一字无,后天方要着功夫。”准此,凡有文字卦画之迹者,皆当属后天之学范畴。《说卦》“天地定位”一节与“起震终艮”一节,皆有文字之迹,皆是“今之周易”内容,必属后天之学无疑。准此二节之义所出之《伏羲八卦方位》图与《文王八卦方位》图亦是后天之学图。邵雍所创《先天图》本身有卦画之迹,其图亦是后天之图,只是因其可用来反映“有物先天地生”的道——心《易》,所以有是名。朱熹谓“先天者,伏羲所画之《易》也,后天者,文王所演之《易》也……文王之《易》,即今之《周易》,而孔子所为作传者是也”(15),分别以《说卦》两节文字为“先天之学”与“后天之学”,显然不是邵雍本意。邵雍分《说卦》两节内容为“《易》之本”与“《易》之用”,皆是指《周易》体用而言,从无将“伏羲八卦”界定为“先天八卦”之说。
“至如邵氏以此图为文王之学,虽无所考,然《说卦》以此列于天地定位、雷以动之两节之后,而其布置之法迥然不同。则邵氏分之以属于伏羲、文王,恐亦不为无理。但未晓其根源,则姑阙之以俟知者,亦无甚害。不必率然肆意立论而轻排之也”(16),由朱熹此言,既曰“姑阙之以俟知者”,又曰“不必率然肆意立论”,则知其将此二图反复列于《易学启蒙》之不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