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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易学启蒙》虽是蔡元定起稿,然朱熹给友人信中皆将是书作自己着作看待。如此,凡《易学启蒙》旧图与新图,皆当视作由朱熹牵头编纂。《周易本义》虽不当有此九图,然图说之义却体现于诠释的文字之中。释《系辞》“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四八,天九地十”曰:“此言天地之数,阴阳奇偶,即所谓《河图》者也。”又释“大衍之数五十”曰:“大衍之数五十,盖以《河图》中宫乘地十而得之。”又释“易有太极”一节之义曰:“太极者,其理也;两仪者,始为一画以分阴阳;四象者,次为二画以分太少;八卦者,次为三画而三才之象始备。”此则是语涉《河图》、《洛书》、《伏羲八卦次序》三图的文字,又加之让读者就《易学启蒙》看此三图之注,则知此三图并非门人依附而作。《周易本义》释《说卦》“天地定位”一章曰:“邵子曰此伏羲八卦之位。乾南,坤北,离东,坎西,兑居东南,震居东北,巽居西南,艮居西北。”这与《伏羲八卦方位》图说同义;释“帝出乎震”一章曰:“邵子曰此卦位乃文王所定,所谓后天之学也。”这又是指《文王八卦方位》图而言。此二图亦见于《易学启蒙》,则亦非门人依附而作;释“数往者顺,知来者逆,是故《易》逆数也”曰:“起震而历离兑以至于乾,数已生之卦也;自巽而历坎艮以至于坤,推未生之卦也。《易》之生卦,则以乾、兑、离、震、巽、坎、艮、坤为次,故皆逆数也。”此则是以“一贞八悔”之贞卦就《伏羲六十四卦方位》和《伏羲六十四卦次序》二图释“顺”、“逆”之义。非见此二图,则难明其诠释之义。又《易学启蒙》旧图之中有此二图,以此则知此二图亦非门人依附而作。(是朱熹将朱震所列《伏羲八卦图》,即王湜、杨甲所列《先天图》,改称作《伏羲六十四卦方位》图。)
至于《文王八卦次序》和《卦变图》二图,亦是出于朱熹。“熹盖尝以康节之言求之,而得其画卦之次第。方知圣人只是见得阴阳自然生生之象而摹写之,初未尝有意安排也”(3),这里是朱熹自白创作“黑白之位”二伏羲次序横图之意;“至于文王八卦,熹尝以卦画求之,纵横反复竟不能得其所以安排之意。是以畏惧,不敢妄为之说”(4),这里朱熹自白以卦画求“文王八卦次序”而不可得之事,于是曰:“八卦次序,是伏羲底,此时未有文王次序。三索而为六子,这自是文王底,各自有个道理”(5)。《文王八卦次序》图正是准《说卦》乾坤三索而为六子之义而作。朱熹既有此说,则必有此图。“《汉上易》卦变,只变到三爻为止,于卦辞多有不通处,某更推尽去方通”(6),“此《讼》卦变自《遯》而来,为刚来居二。此是卦变中二爻变者。盖四阳二阴自《遯》来者十四卦,《讼》即初变之卦”
(7),“如《卦变图》刚来柔进之类,亦是就卦已成后用意推说,以此自彼卦而来耳,非真先有彼卦而后方有此卦也”(8),此则是朱熹就《卦变图》说话。“三爻变者有二十卦,前十卦为贞,后十卦为悔,是变尽了又反来,有图见《启蒙》”、“卦变独于《彖传》之词有用,然旧图亦未备。顷尝修定,今写去,可就空处填画卦爻。而以《彖传》考之,则卦所从来皆可见矣。然其间亦有一卦从数卦而来者,须细考之,可以见《易》中象数无所不通,不当如今人之拘滞也”
(9),此则是就《易学启蒙》旧图与新图说话。
我们以《易学启蒙》参证朱熹《答袁枢》、《答王遇》、《答郑仲礼》、《答程迥》、《答林栗》、《答虞大中》、《答叶永卿》等书信,即可知九图全为朱熹编纂之图,考其原当为《易学启蒙》初版旧图。至于采入《周易本义》卷首,则很可能是始于吴革刊本(即《四库全书》之《原本周易本义》,刊于公元1265年,而朱熹于1200
年去世。所以,九图采入《周易本义》,当为朱熹离世之后事)。
三九图辩证
我们说《周易本义》卷首九图是朱熹一手编纂,一是易置刘牧《河图》、《洛书》;一是易名邵雍《先天图》;一是准邵雍“乾坤纵而六子横”与“震兑横而六卦纵”之说而出《伏羲八卦方位》与《文王八卦方位》二图;一是推衍邵雍“加一倍法”之义而创为《伏羲八卦次序》与《伏羲六十四卦次序》二图;一是准《说卦》乾坤三索而生六子之义出《文王八卦次序》图;一是推衍李挺之《六十四卦相生图》而出《卦变图》。今分图辩证之。
1.《河图》与《洛书》
北宋刘牧提出“象由数设”的主张,着《易数钩隐图》,自“太极”至“八卦”皆以数求象而为之图。其“河图四象”为六、七、八、九黑白点数,先各取其三以为坎、离、震、兑,又以所余三、四、五、六配乾、巽、艮、坤之画,谓之“四象生八卦”。是书所谓“河图”即是“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五为腹心”的九宫数,所谓“洛书”二图即是五行生数与成数的黑白点数图。其后,李觏《删定易图论序》将刘牧“洛书”二图合为一图。至南宋朱熹则主张当初圣人“伏羲”则黑白点图书所画的是“先天八卦”,而不是刘牧以数推衍的“后天八卦”。于是以《系辞》所言天地之数为“河图”、九宫数为“洛书”,并盛言如何以黑白点图书之数配“伏羲八卦”。
刘牧之前,一般视“河出图,洛出书”之说为祥瑞,谓圣人以此而神道设教。汉儒中,则有直以八卦为“河图”、《洪范》本文为“洛书”者。虽成书于哀、平之际的纬书中有以《河图》、《洛书》命名者,然其内容却与黑白点数无涉。刘牧出于以数推象的本意,以黑白点数衍图而附会《系辞》“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之说。此则纯系刘牧个人臆见,于古毫无根据,根本谈不上是什么“易置图书”。实际上,恰是朱熹、蔡元定为着以黑白点数配“伏羲八卦”,而易置了刘牧(和李觏)的黑白点图书。
朱熹以十数为“河图”、九数为“洛书”的依据,多站不住脚。《系辞》仅言天地之数,并不言数的方位与五行属性。又九数亦天地之数中数,何以知九数必为“洛书”而不可为“河图”?张行成、魏了翁皆谓九圆十方,安知邵雍“图圆书方”之说不以九数为“河图”?郑玄只注《小戴礼》,北周卢辨注《大戴礼·明堂篇》:“记用九室,谓法龟文,故取此数以明其制也。”仅凭“法龟文”三字之注,又怎能指实九个黑白点数便是“洛书”?陈师道《后山谈丛》言《关子明易传》乃北宋阮逸伪撰,又如何可作为驳斥刘牧的“证据”?凡此数条托古的依据既不能成立,则朱熹黑白点图书实脱胎于刘牧,已很明白。只不过易置其名称而已。胡渭《易图明辨》引雷思齐《易图通变》之语,曰:“若其后而至于以书谓图、以图谓书者,又妄人中之妄人也”。以此语评价朱熹所谓的《河图》与《洛书》,似不为过。
2.《伏羲八卦次序》与《伏羲六十四卦次序》
《周易本义》释《乾》卦曰:“伏羲仰观俯察,见阴阳奇偶之数,故画一奇以象阳,画一偶以象阴;见一阴一阳有各生一阴一阳之象,故自下而上,再倍而三,以成八卦”、“八卦已成,则又三倍其画以成六画,而于八卦之上各加八卦,以成六十四卦也”,此则是阐述卦画累加成卦之法,又释《系辞》“易有太极”一节,亦是阐述爻画累加成卦之法。朱熹为了形象地表达这种爻画累加成卦的“加一倍法”,用黑白方块替代原本卦爻符号,创作了《伏羲八卦次序》与《伏羲六十四卦次序》大小二横图,列于初版《易学启蒙》卷首。并针对袁枢之疑辨解曰:“来教又论黑白之位尤不可晓。然其图亦非古法,但今欲易晓,且为此以寓之耳。”又曰:“仆之前书固已自谓非是古有此图,只是今日以意为之,写出奇偶相生次第,令人易晓矣。其曰画前之易,乃谓未画之前已有此理,而特假手于聪明神武之人以发其秘,非谓画前已有此图,画后方有八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