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巳,大赦天下。
冬十一月乙卯〔一〕,太白入于月,其占曰:“
大将戮死,不出三年,人主崩。”本志称:“昔庖牺氏之王天下,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二〕。然则天地设位,而星辰运度备矣。易曰:‘天垂象,圣人则
之。’〔三〕星官之书,始自黄帝。至高阳氏,使南正重司天,北正黎司地〔四〕。唐虞之时,则羲、和氏掌焉〔五〕。夏有昆吾〔六〕,殷有巫咸〔七〕,周有史
佚〔八〕,皆职典预睹成败,以佐时政者也。秦燔诗书,愚百姓,六经典籍残为灰烬,星官之书全而不毁。汉兴,司马谈父子以世家重、黎氏之后〔九〕,着天官
书。班固序汉书,又有天文志。”〔十〕
〔一〕续汉天文志作“乙丑”日。按十一月癸亥朔,无乙卯,袁纪误。
〔二〕语出易系辞下。
〔三〕易系辞上曰:“天垂象,见凶吉,圣人象之。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
〔四〕
昭公二十九年左传载蔡墨语曰:“少□氏有四叔,曰重,曰该,曰修,曰熙,实能金、木及水。使重为句芒,该为蓐收,修及熙为玄冥,世不失职,遂济穷桑。此其三祀也。”又曰:“颛顼氏有子曰犁,为祝融。”杜预注:“犁,火正。”
〔五〕史记五帝本纪集解引孔安国曰:“重、黎之后,羲氏、和氏世掌天地之官。”又正义引吕刑传曰:“重即羲、黎即和,虽别为氏族,而出自重、黎也。”
〔六〕史记天官书正义曰:“昆吾,陆终之子。虞翻曰:‘昆吾名樊,为己姓,封昆吾。’世本云昆吾卫者也。”
〔七〕史记天官书正义曰:“巫咸,殷贤臣也,本吴人,冢在苏州常熟海隅山上。”
〔八〕史记天官书正义曰:“史佚,周武王时太史尹佚也。”
〔九〕史记太史公自序曰:昔在颛顼,命南正重以司天,北正黎以司地。唐虞之际,绍重黎之后,使复典之,至于夏商,故重黎氏世序天地。其在周,程伯
休甫也。当周宣王时,失其守而为司马氏。司马氏世典周史。惠襄之间,司马氏去周适晋。其人分散,或在卫,或在赵、或在秦。在秦名错,司马迁,错之后也。
〔十〕此本志称乃东观记天文志之文也。四库馆臣辑东观记,言天文志全阙,可谓失之眉睫也。自范书出,袁纪遂不大为人所重视,馆臣之疏漏,即为一例。
(乙巳,大赦天下〔一〕。)匈奴寇河西。
〔一〕事已见前,此系重出,故删。
十六年(癸酉、七三)
春,天子遂前议,遣奉车都尉窦固、驸马都尉耿秉、太仆祭彤、度辽将军吴常各将万骑击匈奴〔一〕。固出敦煌〔昆〕仑
塞〔二〕,击南呼衍王。出塞千五百里,到蒲类海,破白山,走呼衍王,斩首千余级。秉出张掖居延塞,击〔句〕(匈)林王〔三〕。到沐楼山〔四〕,渡漠六百余
里,绝无水草,得生口辞云“句林王转北逐水草”,秉欲将轻骑追之,都尉秦彭止之而还。彤尝与南单于左贤王信出朔方〔高〕(鬲)阙塞〔五〕,击温禹犊王于涿
邪山。出塞九百余里,见小山,为信所误云是涿邪(王)山〔六〕,无所得而还。是时秉独有功〔七〕,吴常抵罪,彤下狱免。
〔一〕范书明帝纪所载无“吴常”,有“骑都尉来苗出平城,伐北匈奴”句。窦固传“吴常”作“吴棠”,乃副祭彤出征,故共得罪。
〔二〕据范书及通鉴补。昆仑塞在敦煌郡广至县北。范书此事系于十七年冬十一月事。十六年春二月,固所出乃酒泉塞,与袁纪异。
〔三〕据范书及胡三省注改。
〔四〕范书窦固传作“三木楼山”。黄本作“沐楼山”。
〔五〕据范书、通鉴改。
〔六〕“王”系衍文,故删。
〔七〕范书窦固传作“时诸将唯固有功,加位特进。耿秉无功而还,而祭彤、吴棠坐不至涿邪山,免为庶人”。观袁纪上文,亦当作“固独有功”,袁纪误。
彤性刚严,行道不与信相得,故为信所误。彤自恨无功,出狱数日,欧血死。敕其子曰:“吾奉使不称,微功不立,身死惭恨,义不可以受赏赐。汝等齎
兵马诣边,乞效死前行,以副吾心。”其子逢上疏陈彤遗言,上方任彤,闻之,嗟叹者良久。子参从击车师有功,迁辽东太守。乌丸、鲜卑追思彤不已,每朝京师,
辄过拜彤冢,仰天号泣。
彤字次孙,颍阳人。少孤,值更始之际,天下大乱,盗贼纵横,野无烟火,而彤常在墓侧,尽其哀心。贼每过,见其号泣,不畏死亡,皆不犯也。后随从
兄遵从世祖,世祖以彤为黄门郎,常宿卫左右。及遵薨,无子,追伤之,以彤为偃师长,令附近遵墓,四时祀之。迁襄贲令,皆有名迹。诏书勉励,增秩一等,赐缣
百匹。及在辽东,着续北边。彤气勇过人,开弓三百斤,多恩信,善权略,士卒争为效力。永平初,胡夷内附,野无风尘,乃悉罢边兵,而征彤为太仆卿。彤在辽东
十余年〔一〕,无十金之资,天下知其清。拜日,赐钱百万,马三匹,衣被、刀剑下至居家器物,无不备焉。每见,上辄嗟叹,以为可属以重任,尝谓左右曰:“太
仆,吾之御侮者也。”
〔一〕范书祭彤传以彤建武十七年拜辽东太守,至永平十二年征为太仆,故言“彤在辽东几三十年”。而袁纪言永平初征为太仆,则自当言“十余年”。二者未知孰是。
窦固之破白山,遣从事郭恂、假司马班超使西域。
超到鄯善,鄯善王广事超礼敬甚备。一旦勿疏,超谓官属曰:“宁觉广礼意益不如前日乎?”官属曰:“胡人不能久,变无他故。”超曰:
“明者观于未萌〔一〕,况兆已见此,必有北虏使来,故令其疑耳。”乃召侍胡逆问曰:“匈奴使到日,何故不白?”侍胡怖恐曰:“到已三日,去此三十里。”超
使闭侍胡,悉会所将吏士三十六人,大饮之。酒酣,超激怒之曰:“卿曹与我俱在绝域,欲成大功,以求富贵。今虏使到才数日,而广礼意即废,如令鄯善收吾属送
匈奴,骸骨弃捐,为豺狼食,为之奈何?”官属咸曰:“今既在危亡之地,死生从司马。”超复曰:“丈夫不入虎穴,不得虎子,宁我图人,不为人所图。当今之
计,独有夜围虏使,放火攻之,使不知我多少,震惊,可尽弥也。灭此虏,则鄯善破胆,功成事立矣。不然尽为所擒,悔将何及!”皆曰:“当与从事议之。”超怒
曰:“从事文墨吏,闻此必恐而谋泄,谋泄为鄯善所吞,死而无益,非壮士也!”众曰:“善。”超夜将吏士奔之,令十人持鼓,余皆兵弩,乃顺风纵
火,击鼓大呼,虏惊走,超手杀三人,吏士斩首数十级,余悉烧死。明日具告恂,恂大惊,又内恐超独擅其功。超曰:“本与掾俱受任,此一家事,掾虽不行,超何
心独擅之,大小当共其祸福。”恂喜。超乃召鄯善王广,示以虏使首〔二〕,举国怖栗。超告以汉家威德,“自今以后,勿复与此虏通”。广叩头,“乐属汉,无二
心”。超还入塞,奉虏使首诣固。固具上超前后功,诏以超为司马,赐布二百匹。
〔一〕商君书更法篇曰:“愚者闇于成事,智者见于未萌。”
〔二〕东观记曰:“斩得匈奴节使屋赖带、副使比离支首及节也。”
遣超诣于置国,欲增益其吏士,超自请愿但将所从三十六人。超曰:“于置大国且远,今欲出万死,立尺寸之功,虽将数百人往,无益于彊,如有不虞,
多益为累耳。”遂出塞。是时于置王广德新破车师〔一〕,生得其王,匈奴遣节使监护其国。超至于置,于置俗信巫,疑事辄巫决之。超到数日,广德以匈奴使在其
国,礼意不备,未有定心。会巫言:“神怒,何故向汉?属匈奴者。”言“汉使有马,急取以祠神,神怒乃解。”
广德遣国相私来比白超,愿请马以祠神。超曰:“马可得,令巫自来受之。”有顷,巫到,超叱吏执之,遂断巫头,收私来比,鞭笞数百,遣持巫头,往责让广德。
广德闻超前于鄯善诛虏使,纳其贡,恐怖,遂举兵攻杀匈奴使五十余人,降超。超重赐王以镇抚之,因留于置竟冬。
〔一〕范书西域传“车师”作“莎车”。莎车近于置,袁纪误。
先是龟兹王建为匈奴所立,倚其威,功破疏勒〔一〕,杀其王忠,诛贵臣,因立左侯兜题以为疏勒〔王〕〔二〕。超令广德发专驿,自到疏勒。去兜题所
治盘橐城九十里,遣吏陈宪等往降之〔三〕,敕“兜题本非疏勒种人,如不降,便劫之”。宪既见兜题无降意,又轻其卑弱无备,宪遂前,劫缚兜题,左右皆惊走,
留二人守之,宪驰白超。超即往,悉召疏勒掾吏,告以“龟兹为匈奴击疏勒,尽杀汝贵人,而立兜题。兜题非汝本种,今汉使来,欲立故王种,为汝除害,无得恐
怖”。众皆喜。超亦求索故王近属,得兄榆勒立之,更名忠,国中大悦〔四〕。超问忠及官属:“当杀兜题邪?生遣之邪?”咸曰:“当杀之。”超曰:“杀之,无益于事。当令龟兹知汉威德。”遂解遣之。疏勒由是与龟兹结怨,专心向汉。超守盘橐城,忠据疏勒。
〔一〕释名释言语曰:“功,攻也,攻治之乃成也。”
〔二〕据文意补。
〔三〕范书班超传“陈宪”作“田虑”。惠栋曰:“古陈田字通,‘宪’当是‘虑’字之误也。”愚意不可妄下断语,各存其旧以侍来日为上。
〔四〕范书作“立其故王兄子忠为王”,续汉书作“求得故王兄子榆勒立之,更名曰忠”,疑袁纪“兄”下脱“子”字。
第4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