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贾琏进了门,见了这个情景,非常高兴,更感激二姐贤惠的品德了。大家嘘寒问暖以后,贾琏就把路上遇到湘莲的事说了,又把鸳鸯剑拿出来,交给三姐。只见宝剑上面刻着夔龙,珠宝闪耀,里面是两把剑合体的。一把上面刻着一个“鸳”字,一把上面刻着一个“鸯”字,冷飕飕,明亮亮,想两道秋水一样。三姐喜出望外,连忙收起来,挂在自己绣房的床头上,每天望着剑,高兴自己终身有靠了。贾琏住了两天,回去恢复了父亲,接着回家见其他人。这时,熙凤的身体好了很多,已经出来行走主事了。贾琏又把尤三姐的事告诉了贾珍。贾珍因为又有了新的女友,就不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任由贾琏处理。他怕贾琏资金不足,又给了他三十两银子。贾琏把这些银子交给二姐准备嫁妆。
八月里,湘莲才进了京,先来拜见薛姨妈,又遇见薛蝌,才知道风吹雨打,不服水土,薛蟠一回来就病倒了。见他来了,薛蟠请他到卧室相见。薛姨妈也不提过去了,只感谢现在的恩情,薛家上下都表示感谢。大家又说起婚事来,说一切东西都准备好了,只等选好日子了。柳湘莲也感激不尽。
第二天,柳湘莲又来见宝玉,两人见面,非常高兴。湘莲就问起贾琏偷娶二奶的事,宝玉笑着说:“我听茗烟他们说起过,但我没见过,再说,我也不敢多管。我又听茗烟说,琏二哥哥着急找你,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啊?”湘莲就将路上提亲的事说了。宝玉高兴地说:“恭喜,恭喜!她绝对是一个古今少有的美人,绝对配得上你。”湘莲犹豫地说:“既然这样,怎么会只想到我。况且我又和他的交情也不甚厚,不应该关心到这个地步啊。那天慌慌张张地要定下来,难道女方反赶着男家吗。我也后悔不该留下宝剑。所以,后来想起你来,想问问具体的情况。”宝玉说:“你本来是个精细的人,怎么拿了定礼又怀疑起来?你就是想要一个绝色的美人,现在得到了不就行了。还怀疑什么?”湘莲追问说:“你既不知他娶二房,又怎么知道她是个美人?”宝玉痛快地说:“她是珍大嫂子的继母带来的两位小姨。我在那里和她们混了一个月,怎么不知道?她们姓尤,真是一对尤物啊。”尤物,特别的人物,一般指美女。湘莲听了,跺着脚说:“这事不好,这门亲事绝对不能结的。你们东府里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我可不做大王八。”王八,就是乌龟了。过去,乌龟是代表长寿、大富大贵,比如“金龟婿”这个词。后来,乌龟,就叫王八了,指的是戴绿帽子的男人,也就是妻子与别人私通的男人了。宝玉听了,一下红了脸。湘莲也知道说漏了嘴了,连忙作揖说:“我胡说了,我该死。你千万要告诉我,她的品行怎么样?”宝玉笑着说:“你既然都明白,又来问我干什么?连我也不一定是干净了。”湘莲笑着说:“我是一时激动了,你可别多心啊。”宝玉笑了:“何必再解释呢,这反倒是有心了。”湘莲作揖告辞出来,想先去找薛蟠,不过转念一想,他现在卧病在床,脾气又暴躁,还是自己去要回定礼吧。于是,他就直接来找贾琏。宝玉干净吗?湘莲干净?他们是道德模范吗?不过,这好像一点也不影响他们对女孩子的高标准、严要求。
贾琏正在新房那里,听说新女婿湘莲来了,高兴得不得了,忙迎了出来,让到内屋和尤老娘见面。湘莲只是作了揖,称呼老伯母,自称晚生。晚生,大意就是“晚辈”。这称呼不对啊,贾琏听了很奇怪。喝着茶,湘莲才不好意思地说:“在路上匆忙答应了亲事,谁知道姑母在四月里已经为了我定了媳妇,这就让小弟我没法向老人解释了。如果听从老兄,那就违背了姑母,这样做就不对了。如果定礼是金银绸缎,我也就不敢要了,但这把剑是祖父留下的,还是请退还给我吧。”贾琏听了,很不高兴地说:“定礼,就是定下来的意思,就是为了防止反悔。婚姻大事,怎么能随便改呢?希望你再好好想一想。”湘莲勉强笑笑说:“小弟我愿受惩罚,然而这件事是绝对不能同意的。”贾琏还想劝说,湘莲就起身说:“请兄长到外边来说话,这里不方便的。”
尤三姐在屋里听得清清楚楚。好容易等了他来了,却是来反悔的,她就知道他在贾府里打听到了情况,肯定是嫌自己是一个无耻的坏女人,不屑娶自己为妻子了。如果让他出去和贾琏说退亲,估计贾琏也没什么办法,自己也就很没意思了。一听贾琏要和他出去,她连忙摘下剑来,把那把雌剑藏在胳膊下,出来就说:“你们不用出去商量了,还你的定礼。”说着,她泪如雨下,左手把剑和剑鞘递给湘莲,右手拿剑在脖子上一横。可怜一个美丽的生命,就这样结束了。
大家赶紧上来抢救,哪里还来得及啊。尤老娘一边号啕大哭,一边大骂湘莲。贾琏忙揪住湘莲,让人捆了送官府。尤二姐忙止住泪,反过来劝贾琏:“你太多事了,人家并没有比她去死,是她自寻短见。就算把他送官府,又有什么用呢,反而弄得很难堪。还是放了他吧。”贾琏也没了主意,就放了手,让湘莲快走。湘莲反倒不动了,流着泪说:“我不知道你是这样刚烈的贤妻啊,可敬,可敬。”湘莲扶着尸体大哭了一场。等买了棺木,他眼看着入殓,又爬在棺材上大哭了一场,才告辞离开了。一个人,年轻时出轨了,后来改过自新,还能不能算作一个好人?浪子回头金不换,那“浪女”回头呢?
出了门,他也不知道去哪里,昏昏沉沉,满脑子都是刚才那件事。尤三姐这样标致,又这样刚烈,自己后悔不及。这时,薛蟠的小仆人来找他回家,把他带到了新房里,只见新房已经收拾得很好了。忽然,一阵儿首饰的叮当声传来,尤三姐从外边走了进来。她一手捧着鸳鸯剑,一手捧着一卷册子,哭着对她说:“我痴情地等你五年了。没想到你冷心冷面,我要以死来表达这份痴情。我现在奉了警幻仙姑的命令,去到太虚幻境超度为情而死的鬼。我不忍心分别,所以前来见一面,从此我们永远不能相见了。”说完,她就要走。湘莲不舍得,就上前拉住她。尤三姐又说:“来自情天,去到情地。前生误被情迷惑,今天已经觉醒了,与你没什么关系的。”说完,一阵香风,就无踪无影了。
湘莲似乎一下醒了过来,睁眼一看,哪里有薛家的仆人,也没有什么新房子,原来是一座破庙,旁边坐着一个瘸腿的道士,正在那里满身捉虱子。湘莲起身叩头说:“这里是什么地方?大师什么法号?”道士哈哈笑着说:“连我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是什么人。”柳湘莲听了,忽然感觉一股冷气直钻骨头,他抽出那股雄剑,把万根烦恼丝一下都剃掉,跟着那个道士走了,也不知道去哪里了。烦恼丝,就是头发,剃掉了就代表离开了尘世,就没有烦恼了。
柳湘莲还能找得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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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尤三姐为爱自杀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