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璞〈尔雅?释言〉注云:「间,即今之细作。」杜预〈左传?宣八年〉注云:「谍,往来间谍者,今谓细作。」「孙吴」古兵书若《孙子》、《吴子》皆重用间。必用间,乃能先知敌情;必用间,乃能离散敌众也。
〈孙子?用间〉篇云:「明君贤将,所以动而胜人,成功出于众者,先知也。先知者,不可取于鬼神,不可象于事,不可验于度,必取于人而知敌之情也。非圣者,不能用间;非微密者,不能得间之实。」《吴子》云:「善行间谍,轻兵往来,分散其众,使其上下相咎,是谓事机。」「名将」古名将若李牧、信陵、韩信、李光弼之伦,亦皆重用间。
〈史记?廉颇传〉云:「李牧,赵之良将也,常居代、雁门,备匈奴,谨烽火,多间谍。」〈史记?信陵君传〉云:「魏公子信陵君与魏王博,而北境传举烽,言赵寇至,且入界。魏王释博,欲召大臣谋。公子止王曰:『赵王田猎耳,非为寇也。』复博如故。王恐,心不在博。居顷,负从北方来传言曰:『赵王猎耳,非为寇也。』魏王大惊曰:『公子何以知之?』公子曰:『臣之客有能探得赵王阴事者。赵王所为,客辄以报臣,臣以此知之。』」按:用兵贵知己知彼。而欲知彼,则必用间乃能知。且知,贵知之于事先。敌将至,得为备;敌非至,得毋恐。〈孙子?用间〉篇云:「贤将胜人成功,先知也。」信陵用客为间,能先知赵猎非寇,倘赵寇非猎,信陵亦必先知也。信陵长于用间,与《孙子》之言英雄所见略同。考《史记》,信陵所着有《魏公子兵法》。其书言用间必精,今《孙子》十三篇传,而《魏公子兵法》不传,可惜也。且信陵善间,而后魏王中秦间,信陵竟以间废,亦可慨也!
〈史记?淮阴侯传〉云:「韩信兵欲东下井陉击赵,赵成安君聚兵井陉口,号二十万。广武君李左车明谓成安君曰:『韩信远斗。臣闻千里馈粮,士有饥色。今井陉之道,车不得方轨,骑不得成列。其势,粮必在后。愿假臣奇兵三万人,从间道绝其辎重,足下坚营勿与战。彼前不得斗,退不得还,吾奇兵绝其后,不至十日,两将之头可致戏下。』成安君不听,广武君策不用。韩信使人间视,知其不用,还报,大喜。乃引兵遂下,大破赵军,斩成安君,禽赵王歇。」按:韩信使间往视,之广武策不用,乃进击,自是要着。使用而进,则为擒矣;不用而不进,则失机矣。进退之当,全在使间一视。今之军行进止,可不间视哉!
〈唐书?李光弼传〉云:「饶阳贼五千至九门,光弼谍知之,提轻兵敛旗鼓,伺贼方饭,袭破之且尽。」按:信陵以间而按兵,光弼以间而锐进,惟先知虚实也。欲知虚实,在先用间。
「间胜」古名将之遇名将也,用间者胜。若秦白起之与赵廉颇遇,皆名将也。秦用间,则秦胜矣。秦王翦之与李牧遇,亦皆名将也。秦又用间,则秦又胜矣。
〈史记?廉颇传〉云:「秦与赵兵相距长平,赵使廉颇将,固壁不战,秦数挑战,廉颇不肯。赵王信秦之间。秦之间言曰:『秦独畏马服君赵奢之子赵括为将耳。』赵王因以括为将代廉颇。赵括既代廉颇,悉更约束,易置军吏。秦将白起闻之,纵奇兵,佯败走,而绝其粮道,分断其军为二,士卒离心。四十余日,军饿,赵括出锐卒自搏战,秦军射杀赵括。刮军败,数十万之众遂降秦,秦悉坑之。」又云:「秦使王翦攻赵,赵使李牧、司马尚御之。秦多与赵王宠臣郭开金,为反间,言李牧、司马尚欲反。赵王乃使赵葱及齐将颜聚代李牧,李牧不受命,赵使人微补得李牧,斩之,废司马尚。王翦因急击赵,杀赵葱,虏赵王迁及其将颜聚,遂灭赵。
按:廉颇、李牧,皆赵将,皆为秦所间,皆为郭开间死。颇后又为郭开间废。《史记》云:「赵王思复用廉颇,使使视尚可用否,廉颇之仇郭开多与使者金,令毁之。使者既见廉颇,颇为之一饭斗粟、肉十斤,披甲上马,以示可用。使还报王曰:「廉将军虽老,尚善饭。然与臣坐,顷之三遗矢矣。」赵王以为老,遂不召。以一郭开而间二良将,后之为三军者,尚其勿轻听细人之言哉!
「五间」用间之法,《孙子》所言之五间,最为精微详尽。
《孙子》云:「用间有五:有乡间、有内间、有反间、有死间、有生间。五间俱起,莫知其道,是为神纪。」五间:一曰乡间,因其乡人为间也。
《孙子》云:「乡间者,因其乡人而用之者也。」注云:「因敌乡人知敌表里虚实之情,故就而用之,可使伺候也。」二曰内间,因其党羽为间也。
《孙子》云:「内间者,因其官人而用之。」注云:「因其在官失职者,若行戮之子孙与受罚之家,因其有隙,就而用之。」按:及寇之党羽伪官而用为间,为内间;即其城中受害之民而用为间,亦内间也。
三曰反间,及用敌间而反间之也。
《孙子》云:「反间者,因其敌间而用之者也。」注云:「敌使间来视我,我知之,因厚赂重许,反使为我间也。」萧世诚《孙子》注云:「言敌使人来候我,我佯不知而示以虚事,前却期会,使归相告,故曰反间。」《李卫公兵法》云:「若敌使人来,欲推虚实,察我动静,觇知事计而行其间者。当佯为不觉,舍其厚利而善啖之。微以我伪言诳事,示以前却期会,即我之所须,为彼之所失者,因其有间而反间之。彼若将我虚以为实,我即承其弊而得其志矣。
四曰死间,以罪人为间,死其间以行吾之间也。
《孙子》云:「死间者,为诳事于外,令吾间知之,而传于敌间者也。」注云:「作诳之事于外,佯漏泄之,使吾间知之,吾间至敌中,为敌所得,必以诳事输谕敌,敌从而备之,吾所行不然,间则死矣。」又云:「敌间来,闻我诳事,以持归,然皆非所图也。」二间皆不能知幽隐深密,故曰死间也。萧世诚《孙子》注云:「所获敌人及己叛亡军士,有重罪系者,故为贷免,相敕勿泄,佯不秘密,令敌间窃闻之。吾因纵之使亡,亡必归,敌必信焉。往必死,故曰死间。
五曰生间,以智者为间,间既行,而生还报我也。
《孙子》云:「生间者,反报者也。」注云:「择己有贤才智谋,能自开通于敌之亲贵,察其动静,知其事计,彼所为已知其实,还报,故曰生间。
「间本」五间相济成,而以反间为乡间、内间、生间、死间之本。
《孙子》云:凡军之所欲击,城之所欲攻,必先知其守将、左右谒者、门者、舍人之姓名。(注云:谒,告也。主告事者也。门者,守门者。舍人,守舍之人。先知之,有急则呼之。不见呵止,亦因此知敌之情。)令吾间必索知之。
敌之间来间我者,因而利之,导而舍之。(注云:舍,居止也。令吾人遗以重利,复导而舍止之,则可令诡其辞。)故反间可得而用也。因是而知之,故乡间、内间可得而使也。(注云:因敌反间而知敌情,乡间、内间者,皆可得使。)因是而知之,故死间为诳事,可使告敌。因是而知之,故生间可使如期。五间之事,主必知之。(注云:人主当知五间之用,厚其禄,丰其财。)知之必在于反间,故反间不可不厚也。(注云:反间,五间之本,事之要也,故当在厚待。)「用间」秘密以神其用,厚赏以结其心,始可以用间。
《孙子》云:「三军之亲,莫亲于间。(注云:若不亲托,重以禄赏,则反为敌用,泄我情实。)赏莫厚于间,(注云:厚赏之,赖其用。)事莫密于间,(注云:间事不密,则为己害。)间事未发而先闻,其间者与所告者皆死。」《李卫公兵法》云:「凡见皆须隐密,重之以赏,密之又密,始可行焉。」按:《史记》言:「秦求晋鄙客间信陵也,行金万斤。汉使陈平间楚也,出黄金四万斤,听所为。」盖非重金,不能行间也。今饷既匮矣,万不能以如许金行间。然过吝金,亦间不行。莫若汰兵,练而选锐。锐选则饷减,而以所减饷金之半行间,斯两得之矣。至于行间贵密,则大《易》言之矣:「机事不密则害成。」兵机皆贵密,不独用间为然也,而用间尤宜密。
不密,则楚建之事可为鉴。
〈左传?哀公十六年〉云:楚太子建避费氏之乱于郑,郑人甚善之。又适晋,与晋人谋袭郑,乃求复焉。郑人复之如初。晋人使谍于子木请行而期焉。(注云:请行袭郑之期。子木即建也。)子木暴虐于其私邑,邑人诉之,郑人省之,得晋谍焉。遂杀子木。」不厚,则苏辙之言可为戒。
苏辙云:太祖用将备边,皆厚之以关市之征,饶之以金帛之赐。是以,死力之士,贪其金钱,捐躯命冒患难,深入敌国,刺其阴计而效之,至于饮食动静无不毕见。每有入寇,辄先知之。故其所备寡,而兵力不分。今则不然,所谓公使钱,多者不过数千缗,百须在焉。坚司又伺其出入,而绳之以法。至于用间,则曰官给茶彩。夫百饼之茶,数束之彩,其不足以易人死也明矣。是以今之为间者,皆不足恃。听传闻之言,采疑似之事,其行不过于出境,而所闻不过于熟户,敌情不可得。臣愿陛下择将帅而厚之以财,使多养间谍之士,以为耳目。虽有强敌,不敢辄近。
「别五」《李卫公兵法》所言五间,与《孙子》相表里。一曰因邑人,即乡间也;二曰因任子,即内间也;三曰因敌使,即反间也;四曰择贤能,即生间也;五曰缓罪戾,即死间也。
《李卫公兵法》云:间之道有五:有因其邑人,使潜伺察而致词焉。有因其任子,故泄虚假令告示焉。有因敌之使,矫其事而返之焉。有审择贤能,觇彼向背虚实,而归说之焉。有佯缓罪戾,微漏我伪情浮计,使亡报之焉。
「间法」卫公论间,又有间亲、间能、间助、间邻、间左右,诸间法。
《李卫公兵法》云:夫战之取胜,此岂求之于天地,在乎因人以成之。历观古人之用间,有间其君者,有间其亲者,有间其能者,有间其助者,有间其邻好者,有间其左右者,有间其纵横者。
按:间君,若子贡之于吴越是也(见前);间亲,若秦间之于信陵是也(见《史记》,详后。);间能,若苏厉之于白起是也。《战国策》云:苏厉谓周君曰:「败韩、魏,杀犀武,攻赵,取蔺、离石、祁者,皆白起也。是攻用兵,又有天命也。今攻梁,梁必破,破则周危,君不若止之。」谓白起曰:「楚有养由基,善射,百发百中。有一人过曰:『善射,可以教射矣。』养由基曰:『人皆善,子乃曰可教射,子何不代我射之也?』客曰:『百发百中而不以改,善息,少焉气力倦,弓拨矢钩,一发不中,前功尽矣。』今公之功甚多,今公又以秦兵过两周,践韩攻梁,一攻而不得,前功尽灭,公不若称疾不出也。」「间助」间助,若张孟谈之于韩、魏是也。
第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