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朱子言:“据现行《周易》,缘文生义,穿凿破碎,有不胜其杜撰者”但杜撰出夫子,其文义昭昭,易简可从,创陈、邵之说,其文义安在?如果有会心,何不直示学者?乾之後,何故当为兑?兑之後,何故当为离?离之後,何故当为震、巽、坎、艮而及坤也?其所以中分旋转,又何故而当然也?必于卦义有功,八象有理,乃为可信。如徒赞高美,格格不吐,岂亦释氏之公案,仅可意会,不可言传与?又云:“玩之久熟,天地变化,阴阳消长,自将了然于心目之间。”吾恐为此说者,先昏昏而使人昭昭也。
陈氏用于丹竈灶,尽矫诬之术,乃出自然。学《易》者趁其自然,无不娇诬,反以夫子为穿凿破碎,则吾岂敢?
天地自然,只有天、地、雷、风、水、火、山、泽;人为造作,始有乾、坤、震、巽、坎、离、艮、兑,故夫子每章之首,一则曰“作《易》者”,再则曰“作《易》者”;一则曰“夫《易》”,再则曰“夫《易》”;一则曰“圣人之作《易》也”,再则曰“圣人之作《易》也”:俱赞《易》之神化,更不言天地之神化也。盖羲、文已将天地之神化布在方册中,夫子学《易》,从方册中穷理尽性以至于命而与天地参,不欲从虚空浩渺自出头地,以补羲、文所不及也。
陈、邵竟舍《易》之为书,自寻神化,自求性命,宜其贵无贱有,抹杀千古之语言文字,去文明而就混沌,以归自然。究竟其自然者,安在哉?“太极”、“两仪”、“四象”、“八卦”注,见《系辞》。
先天六十四卦圆图方图
辩曰:邵氏以震历离、兑、乾为顺,以巽历坎、艮、坤为逆。
顺为数往,逆为知来,则震、离、兑、乾仅能数往,不能知来;巽、坎、艮、坤职在知来,无烦数往。夫乾知大始乃统天,于知来乎何有?岂可但局之数往?坤以藏之,承天顺天,成物代终,于数往乎何有?岂可反以为知来?亦不类矣。数往顺天左旋,乾一、兑二、离三、震四,为已生之卦;知来逆天右旋,巽五、坎六、艮七、坤八,为未生之卦,已属凿空。
又云“《易》数由逆而成”,若逆知四时之谓,岂震、离、兑、乾无当于《易》数,而漫列冗员者与?即其文义,亦乖舛而不可通,遑问其理乎?圣人知来数往,万理万物无不兼该,非专为四时而设。四时节候,有治历之法,千岁日至,可坐而定,绝无取于卦气也。今屈横图而圆之,云“乾生子中,尽午中;坤生午中,尽子中;离尽卯中,坎尽酉中”,皆缘冬至一阳为复,遂充类至义之尽。
以六十四卦分配二十四节候,然亦须一候得二卦,有奇乃为恰合,何以倏多倏少,远不相谋?或是卦有强弱乎?或是气有盈缩乎?俱含糊而不言其故。复之至日闭关,夫子特举象之一节,若媚为夏至,未见明训,未敢信为必然。临、泰、大壮、夬、乾与遯、否、观、剥、坤之配,岁周不免,按图索骥,近于颛愚,矧可牵引六十四卦如斯之卤莽乎?即使种种巧中,犹为小慧,况矫揉诬罔,一切不符乎?今云“冬至复卦,一阳生子半”,阅颐、屯、益、震、噬嗑、随、无妄、明夷、贲、既济、家人、丰、离、革、同人、临,凡十七卦,始得二阳为十二月,已是卯半为春分矣。
损、节、中孚、归妹、睽、兑、履、泰,凡八卦,乃得三阳为正月,已是巳初为立夏矣。大畜、需、小畜、大壮,凡四卦,乃得四阳为二月,已是巳半为小满矣。大有、夬,止二卦,即得五阳为三月,已是午初为芒种矣。
至乾,止一卦,即得纯阳为四月,已是午半为夏至矣。至姤,亦止一卦,一阴生午半,阅大过、鼎、恒、巽、井、蛊、升、讼、困、未济、解、涣、坎、蒙、师、遯,凡十七卦,始得二阴为六月,已是酉半为秋分矣。咸、旅、小过、蹇、渐、艮、谦、否,凡八卦,乃得三阴为七月,已是亥初为立冬矣。
萃、晋、豫、观,凡四卦,乃得四阴为八月,已是亥半为小雪矣。比、剥,止二卦,即得五阴为九月,已是子初为大雪矣。至坤,止一卦,即得纯阴为十月,已是子半为冬至矣。
将六十四卦破碎割裂,苦死支吾,犹然背畔。若此,胡见自然哉?若卦画名义毫无统属,则精微之正论反可姑置者也。伏羲之世,二十四气未必尽备,备亦未必如此序次。
观《礼传·月令》与《吕氏春秋》,同出周、秦,微有不同,则数千年已往之节候,何能测其同于後世也?
周谟问:朱子“先天卦气”,阴阳始生,各历十六卦,而後一月又历八卦,再得一月,至阴阳将尽处,只历四卦为一月,又历一卦,遂一并三卦相接,其初如此之疏,其末如此之密,此阴阳盈缩、当然之理,与复、垢为二至子午之中,固无可疑者。临卦书春分卯中,临本十二月之卦,春分合在泰卦之下;遯卦书秋分酉中,遯本六月之卦,秋分合在否卦之下,是固有不可解者。答曰:伏羲《易》自是伏羲说话,文王《易》自是文王说话,固不可交互求合,信斯言也。
倘有说浑敦《易》者,听其可,臣令君行、子坐父立矣。夫时有今古,理无不同,岂得因羲、文异代,而竟以天道付杳冥哉?何《月令》节候偏欲交互求合于卦画也?先入为主,奈之何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