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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甲匡
曰:驭世有本,我惟时其正君;正君有本,我惟时其格心。清夜不谨,毋务莅众。古意不蓄,毋务施才。骄矜不敛,毋务化俗。愆缪不剔,毋务成业。浅毋以泄,深毋以秘。浅以泄,群乃窃;深以秘,群乃惑。孙毋以悦,逆毋以怒。孙以悦,群乃饵;逆以怒,群乃逃。《易》曰:"亢龙有悔。"《书》曰:"凛乎若朽索之驭六马。"夫"亢龙",匪福也;"朽索",匪计也。毋谓高而无危,毋谓盛而无替,毋谓智而无蠢,毋谓勇而无折。必患其高,又思其危,乃冯乃依。必思其盛,又思其替,乃战乃栗。必思其智,又思其蠢,乃弗驰骋。必思其勇,又思其折,乃弗灭裂。日中则昃,月盈则蚀;豫于未然,则既修厥职。履霜知冰,践露知暑;心之忧矣,则罔敢晏处。是故考中度衷以临之,正名育类以孚之,温良善下以居之,淳耀惇大以成之。纂其绪,班其事,昭其文,定其武,咨其耇老,惮其辅拂,熟其讲贯,振其英特,删其秕僻,絜其垢玩,夺其恣睢,释其猜祸,管其密,秩其施,除其近,侔其初。
是故是非无盲妄,贵聪明如镜。轻重无倒颠,贵中正如秤。纵横无善策,贵臣如伊周。古今无弱运,贵君如尧舜。君不伊周其臣,故视臣如草芥;臣不尧舜其君,故爱君如妇寺。丈夫爱君以道,故去唯阿、存训迪;妇寺爱君以私,故有将顺、无匡捄。人材一升一降,故丈夫或变为妇寺;君心一然一否,故妇寺或变为途人。是何也?始乎匡捄,卒乎惶恐,始乎惶恐,卒乎苟同者:君有虚焰,臣无骨力也。始乎匡捄,卒乎揣摩;始乎揣摩,卒乎诡随者:君有曲窦,臣无操履也。故曰丈夫变为妇寺也。始乎将顺,卒乎侮辱;始乎侮辱,卒乎罢斥者:君有大心,臣无礼数也。始乎将顺,卒乎缪误;始乎缪误,卒乎縻烂者:君有戾节,臣无福泽也。故曰妇寺变为途人也。是故臣道亡他,睮睮者贱,咢咢者昌。君道无他,晏晏者危,战战者康。孟子曰:"责难于君谓之恭,陈善闭邪谓之敬。"责其难,君乃思艰,乃砥砺,乃不敢自暇逸。闭其邪,君乃思闲,乃箴乃铭,乃不敢自疚于厥心。
毋谓室幽,人将执烛以求;执烛以求,照厥惭羞。毋谓鱼潜,人将取鱼于渊;取鱼于渊,不其慎旃!是故金从冶,木从绳,苦口之药利于病,逆耳之言利于行。言天必言人,毋天有戒而人忨愒也。言古必言今,毋古可则而今灭裂也。言贵必言贱,毋一人贵而群万贱也。言圣必言狂,毋名号圣而底里狂也。言初必言终,毋美始基而隳末路也。言理必言乱,毋席太平而生厉阶也。言得必言丧,毋国将踣而工忌讳也。言生必言死,毋身既槁而艰寄托也。如霆如雷,振我解缓。如虎如冰,束我以敢。苟握其然,毋患其疑;苟纳其安,毋患其移。布之昭昭,修之冥冥。散之九有,积之一心。是故知人在检身,安民在克己,夷大难在制气,核至理在虚心,洗鸩毒在耸公抑私,伐锢疾在迁善改过,植纪纲在黜华祟实,奠社稷在操本治末。
乙匡
曰:天司员,地司方,凤司鸣,麟司走,官司事,厥理一也。裘治寒,扇治暑,谷治饥,泉治渴,官治事,厥情一也。是故学其学,则事其事;食其食,则事其事。学,体也,事,用也。食,予也;事,报也。体必用,用必体。予必报,报必予。虽然,体有四缺,用有五弛,予有六滥,报有七难。
四缺维何?一曰考古缺智,莫烛其由。二曰积衷缺定,莫牢其守。三曰乘气缺刚,莫战其胜。四曰律躬缺雅,莫风其群。
五弛维何?一曰经常弛于俳笑,以小谋乱大作。二曰名义弛于妖冶,以曲说桡直行。三曰法令弛于奸滑,以饰是逃真非。四曰器局弛于衰浅,以短具充长驾。五曰材能弛于浮靡,以浊质污清时。
六滥维何?一曰维庸生昧,维昧生滥。二曰维曲生私,维私生滥。三曰维泛生杂,维杂生滥。四曰维懦生随,维随生滥。五曰维宠生骄,维骄生滥。六曰维艳生贪,维贪生滥。
七难维何?一曰浮文妨要,则知植纪纲之难。二曰末术阿时,则知举礼乐之难。三曰和光同尘,则知作忠义之难。四曰持禄养交,则知倡勇敢之难。五曰神光离合,则知通上下之难。六曰名实缪戾,则知理民人之难。七曰精气否隔,则知感天地之难。
是故君子缺者修之,弛者振之,滥者汰之,难者劢之。《易》曰:"刚健笃,实辉光,日新其德。"修其缺也。《诗》曰:"嗟尔君子,无恒安处。靖共尔位,正直是与。"振其弛也。《书》曰:"慎简乃僚,无以巧言令色,便辟侧媚,其维吉士。"汰其滥也。《春秋传》曰:"进思尽忠,退思补过。"劢其难也。
是故不修四缺,不可为体,不振五弛,不可为用,不汰六滥,不可为予,不劢七难,不可为报。马食粟也,而为人效其千里之劳;鸢雏学飞也,而必验之九天之上。故曰:学其学,则事其事;食其食,则事其事也。毋学其学,急事其事者,躁而亡理者也。学其学,毋事其事者,高而亡际者也。毋食其食,厌事其事者,逸而难使者也。食其食,毋事其事者,魗而难名者也。魗而难名者,犹不耕思获,不织思锦也。逸而难使者,犹鼠有牙、牛有角,自用而不为人用也。高而亡际者,犹夸泰山而踬于垤,矜沧海而溺于沟也。躁而亡理者,犹弓不待矢、车不须御而姑且试之也。
是故君察臣以两楗,臣赴君以两符。两楗维何?一楗曰:毋孙于汝志,谓之贤;毋逆于汝心,谓之否。昔楚文王有疾,告大夫曰:"管饶犯我以义,违我以礼,与处不安,不见不思。然吾有得焉,必以吾时爵之。申侯伯,吾所欲者劝我为之,吾所乐者先我行之,与处则安,不见则思。然吾有丧焉,必以吾时遣之。"今若通楚文王之意,类乎管饶者盍尊显?类乎申侯伯者盍罢绌?尊显一管饶,于以作百管饶之气;罢绌一申侯伯,于以寒百申侯伯之胆。此一楗也。二楗曰:毋昵于所亲爱,谓之贤;毋忤于所亲爱,谓之否。昔齐威王召即墨大夫,语之曰:"自子居即墨,毁言日至。吾使人视即墨,田野辟,人民给,是子不事吾左右以求助也。"封之万家。召阿大夫,语之曰:"自子守阿,誉言日至。吾使人视阿,田野不辟,人民贫馁。是子厚币事吾左右以求誉也。"是日烹阿大夫及左右尝誉者。今若通齐威王之意,类乎毁即墨大夫者盍昭雪?类乎誉阿大夫者盍锄艾?昭雪一毁即墨大夫者,于以箝百毁即墨大夫者之口。锄艾一誉阿大夫者,于以醒百誉阿大夫者之心。此两楗也。
两符维何?一符曰:国不患不君,患不臣;臣不患不今,患不古。物之妍媸,析于镜,君之善败,操于辅。好荒之君,辅以骏雄之臣,犹可为也,此齐桓公所以自强也。好察之君,辅以佞邪之臣,不可为也,此唐德宗所以自蔽也。下材之君,辅以智济之臣,犹可为也,此卫灵公所以不丧也。中材之君,辅以闒冗之臣,不可为也,此明怀宗所以不支也。知其臣则知其君,知其君则知其政,此一符也。二符曰:君祚系于臣道,臣道系于人材,人材系于天命,天命系于国脉。国脉方张,必产贤哲之臣,此殷高宗、周宣王所以中兴也。国脉方弛,必树庸鄙之臣,此汉桓、灵、唐懿、僖所以不振也。国脉虽盛,必厌谀悦之臣,此秦二世、隋炀帝所以速亡也。国脉虽微,必杖干略之臣,此晋江左、宋南渡所以能存也。知其臣则知其国,知其国则知其运,此两符也。
《书》曰:"邦之杌陧,曰由一人。邦之荣怀,亦尚一人之庆。"是故臣道可以扶君,可以扶天。是何也?天道可知而不可知,君道可恃而不可恃。天有时而不爱天下国家,故水潦、旱乾、兵戈、盗贼作焉。君有时而不治天下国家,故般乐怠傲、恣睢暴戾作焉。天在冥冥之中,君在巍巍之上,谓之何哉?唯臣也,则无可以不爱天下国家之时,则无可以不治天下国家之时。不治天下国家,谓之慢臣;不爱天下国家,谓之疑臣。慢而不已,积为流湎,谓之荒臣。荒而不已,成为凌夷,谓之辱臣。疑而不已,积为榛梗,谓之险臣。险而不已,成为倾覆,谓之乱臣。《语》曰:"屋大柱小,可为寒心。"於乎!凡百君子,允哉允哉!其毋废乃致身之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