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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石买见势不好,慌忙扶勾践下台,坐上王车,策马便奔。待跑出四五里,奔上一个高坡往回看时,山峰一般的浪头,早已把观潮台吞没了,那些弄潮的壮汉、小船已无影无踪。石买吓得胆颤心惊,生怕勾践降罪。没想到勾践看到如此狂潮,竟手舞足蹈“唯!唯!壮观!”,上百条生命他已忘了。石买见勾践高兴,放了心,把勾践安排在车上坐好,又让乐工敲打起了野音,让勾践继续观赏那一排接一排如山峰般巨浪,继续发出“唯唯”的叫声。
就在此时,一匹快马奔了过来。近了,看清是宫中信官。
信官跳下马向勾践报告:“禀大王,王后病倒在床,三天滴水未进。”
“唯?”
“医生看过了,看不出病因,朝中大臣,请大王回宫。”
勾践和王后还是有感情的,决定马上回宫,勾践回到宫中,简单洗刷一下,急急来到后宫。门口碰到阿青,急问:“唯?王后如何?”
“玉后……”阿青泪随话出,泣不成声。自从那日王后阅简之后,就病了,她知是自己闯的祸,所以格外害怕。大王一问,泪就止不住了,生怕王后有事,自己担当不起。
勾践见阿青泪流,感到事情不妙,三步并作两步走进王后寝室。见王后依在床上,满脸病容,情不自禁叫了一声“玉姐!”泪竟流了下来。
“我出去几日,你如何病成这样?”勾践坐在床边,握住姬玉的手说:“叫我好心疼啊!”
姬玉一笑:“大王真的心疼?”
“那还有假,我一接报,急急赶回来了!”勾践诚挚他说,“玉姐,你还不知我心,别看那么多妃子,我心里只有你。”
姬玉又是一笑:“真假只有上天知道!”
勾践着急地抓住姬玉的双手摇着,然后,拉到自己脸上摩着说:“真的,我最近伴你是少了,可心一直是向着你的!”
姬玉怞出了手,咳了几声说:“大王,臣妾病了,你心疼,越国病了,你心疼不心疼?”
“唯?越国何病?”
“麻木症。”
“唯?你说什么?”
“臣妾说越国得了麻木症,安逸病,骄气病,忘了强吴就在北边,虎视眈眈。”
“唯,你说这个呀,阖闾已死,何足惧哉?”
“夫差新立,发誓报仇!”
“唯,夫差比我年长两岁,能有多大本事?”
“夫差手下有伍子胥那样的忠臣良将。”
“我手下也有……范蠡这样的奇才。”勾践突然想起了范蠡。
“可你,怕有两三个月没有见过他了。”
“一见,他就讲人啊谷啊那一套,我烦。”
“可他讲的,兵之要在于人,人之要在于谷,民众主安,谷多兵强,此话是真经呀!大王!”
“唯?你为何替他说话?”姬玉的话触动了勾践一根不愿让女人替别人说话的神经。
“我是为越说话。我的大王,说实话,我知道你喜欢我,可我若是病没,你定会再立新后。你立身的越国若是病没,你到那里再去立国?”姬玉咳了几声说:“周天子封大王先父允常为侯,是念你族为夏禹之后,可大王知道,从禹、启、太康、中康、到少康以至无余开出越地,之后十多代几乎匿迹。
到了大王先父允常手里,越才始大称王。现在越在你手,-李之战前,若不是上大夫范蠡力阻你投降,越早已不存。大王还能上山打猎,下海观潮乎?
本上天助越,-李破吴。然越地少人稀,决不是强吴对手,-李战胜,滋生骄气,若不医治,越国危矣!“姬玉说到后来,干脆把奏章上的原话背了下来。好则勾践素知姬玉颇有才气,不会想到她引用的是范蠡之言。
姬玉一番话,使勾践出了一身汗。想到只有姬玉才会如此说。尤其那句“王后病没,可再新立,越国病没,无处再立。”的话,深深地打动了勾践的心。回想父王临终遗嘱,想起历代先辈创业不易。不由地又拉起了姬玉的手说:“玉姐,你的苦心我全明白了。明日我即上朝议事,你好好养病,你不能没,越也不能没。”
姬玉笑了,从心里笑了,说:“大王如此说,臣妾的病也好了一半。”
勾践上朝议事了。他当天即召见了三国使者,议定了联合制吴之策,又加强都城守卫,以防吴国探子、刺客潜入。令石买、灵姑浮、畴无余、晋犴等将军召兵训练。还接受范蠡建议,将中原的镰刀、铲子、锄头、犁铧引进越地,以改变当地人靠飞鸟啄食小虫翻地,用木棍中耕,用手收谷的落后习俗。
朝中上下,见勾践治理国政有条有理,很是高兴。几个月过去,没有传来夫差要攻打越国的消息。勾践又想起石买说过的仙岛。向王后姬玉撒了一个巡视春播的谎,在石买安排下,去了东海仙岛。
范蠡知道真实情况后,叹了口气,向宫中告了长假,向文种辞了行,带着独山,离开了诸暨城。
宛邑
高师启蒙邑令三请范蠡在告假的奏章中说是返里省亲,其实他父母早已亡故,家中只有兄嫂和一个侄儿,他并不十分惦记。因此,他离开诸暨并没有向西北方向走,而是正北而去。他和独山装扮成流浪汉,先到了吴国,打听到孙武因和夫差意见相左,已离吴到深山隐居。伍子胥因把夫差扶上王位,自持有功,常以儿辈呼喝夫差,引起夫差不满,夫差很少再见他。吴国两员大将不在夫差身边,范蠡稍稍放了点心。又继续北上,来到鲁国,本想见一见知天命的大学问家孔丘,(这一年孔子约55岁)聆听一番教诲。不巧,孔丘带着弟子出远门了。范蠡又到了齐国,想见一见多智多谋的晏婴,没想到晏婴竟已暴卒。
范蠡到晏婴墓前,拜了三拜,离齐朝晋而去。途经宋、卫,因没有可拜之人,便没停留。到晋之后,正遇晋国六卿树党争权,自相鱼肉,朝野慌慌不安。
范蠡只好南下,朝家乡楚国宛邑走去。一路奔波,没有遇到麻烦。虽然上大夫范蠡的名字,已远播鲁、齐、晋等国,但谁能想到象乞丐似的年青小伙子,是计谋打败了吴军的范蠡呢。他俩顺利回到家乡宛邑时,已是深秋了。宛城西边百里奚村,是范蠡少年时代读书学艺的地方。他的老师百里长河是秦国五-大夫百里奚的第五代孙。
百里奚村,原名岗下村,位于伏牛山支脉隆岗之下。因出了百里奚这样的名人,改名百里奚。百里奚原在虞国当大夫,后被晋俘去,作为陪嫁之臣送入秦国,后出走回楚,被楚人所执。秦穆公闻百里奚是治国奇才,想用高价赎买又担心引起楚国注意不放其走。就用五张黑公羊皮以赎逃奴名义将百里奚赎出,用为大夫。他助秦穆公先后灭掉梁、芮两国,之后向西发展、攻灭十二国,威振西戍,奠定了秦国称霸乃至统一中国的基业。秦穆公去世后,百里奚辞官回村隐居著述,留下了治国策术七篇。由于自己为官,历经坎坷,深知仕途艰险,告戒子孙可以策术教人,不得出仕为官。他的后代谨记教诲,安心居住岗下村,以农牧为本。若有可造之才,则招为徒弟,授百里治国之术。
范蠡是五六岁时由其父从宛城南三十里范公村带到百里奚,交到百里长河手里启蒙的。范蠡生性聪慧,十四五岁时,文已得百里治国术之津髓,武已学会百里家传长剑术。此时父母先后病故,范蠡无大牵挂,在百里老师资助下,游历了武当、伏牛、中条等名山大川,拜见了不少胸有奇才、身怀绝技之人,不仅文策武术大有氏进,还学会了医术,十七八岁返回百里奚,百里老师无新话可说,新术可教,就让他回到范公村守墓尽孝,等待时机。范蠡渴望到楚王身边,为国效力,但一介平民,无人引荐。也曾到宛城找邑令,希图谋个差使,先从家乡干起,但邑令见他是个娃娃,以戏弄官府之名,乱棒将他赶出。胸有济天大志,只能守墓尽孝,范蠡度日如年,只好借酒解愁。
酒后挥剑逐鸡、逐羊、逐牛、逐狗,弄得鸡飞狗跳。再不就登高演讲,天下大势、诸侯功过、农桑畜牧。村上人从未听说、也听不懂的话滔滔不绝。村上人只知他从小被送出去了,不知他在外面情况,见他这样,以为他有疯病。
兄嫂也觉他神志不正常,夜半常常跳上房顶,从这房窜到那房,挥剑乱砍,好象和鬼怪打仗。范蠡在村庄的日子,只要他走出家门,人们就象避瘟疫似的慌忙躲避。这使范蠡感到伤心,但他并不介意,他觉着和不问政事、不习文武、只知种田吃饭的人不可计较。他恨官府的人,有眼无珠;他恨楚王昏庸,不能礼贤下士;他恨官场腐败,不走门子,不送钱财,就不能做官升迁。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范蠡回到村庄,除了得一个“疯子”的外号外,别无所获。没有交谈对象,没有练剑对手(此时独山留在长河老师家做活),他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真的要疯了。他开始思考下一步怎么办。
就在此时,从楚国郢都派来了新的宛邑令文种。这文种学识渊博,志向远大,本想在都城升迁,但不是贵族出身,被发配边陲小邑做了一个邑令(相当于今日县长)。文种之才可以治国,如今治邑,自然轻松。上任不久,宛邑民顺政清。文种闲暇,四处察访。一察施政,二访贤人。当听说百里长河弟子范蠡有奇才,便遣邑吏去范公村召之。邑吏去范公村,范蠡不见。邑吏回文种说:“村人都说范蠡是个疯子,不必再召见了吧。”
种笑道:“吾闻贤俊之士,易招疯子之讥,内怀独见之人,外遭不智之毁,你不明白,明日备车,吾亲往谒之。”
第二日,文种乘车到了范公村,询问范蠡家住处。村人告之在村两北角。
种下车,往范蠡家走去。走到范蠡家大门外时,突然一黑色大狗从门内窜出,“汪汪”狂叫不止。
种和邑吏先是一楞,仔细看时,却是一人披着狗皮学狗吠叫。
村上跟着看爇闹的人说,那就是范蠡!
邑吏怕文种难堪,连忙脱衣挡住文种视线,吆喝范蠡:“邑令在此,不得无礼!”回答他的是“汪汪”两声。
村上跟着的人都笑了。
邑吏催促文种离开。文种笑道:“尔不明白,吾闻犬吠者人也,人身而犬吠者,谓我是人。今吾到此,觉有圣人之气,圣人谓吾是人,莫大抬举矣!”
种说完,整了整衣衫,朝范蠡拜去。
范蠡已知文种不是昏官,戏笑太大,已不成礼,慌忙逃去。
村人大笑。笑文种太痴,笑范蠡太疯。
范蠡用狗吠迎客是他试探文种之计。在先,他已知文种德政,但是否可交,心中无底。世事维艰,世态炎凉,心不相通,不可深交。邑吏传文种召他,他避而不见,是试试文种是否诚心。若心诚,必亲自来。文种来时,他在村头早已望见,临时决定披狗皮狂叫,是试试文种是否会心。文种果然悟出谓他是圣人,在村人讥笑声中向自己行叩拜之礼,可谓大智若愚。范蠡揣测,文种既然诚心交友,会心达意,明日必定还会前来。那明日,就要试一试文种是否知心了。若是知心之人,即引为知己,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当今乱世,能交一心心相通的朋友,即如宏图不展,也不在来一趟人世。
当晚,范蠡将思绪整理了一遍。次日早饭后对兄嫂说:“今日文种必至,请嫂嫂为我找一件象样的衣裳,兄长上市买一些酒菜待客。”
范蠡兄嫂均为老实厚道之人,私下也常为范蠡的前程躁心,前日吏来不见,昨日装狗,实在弄不明白弟弟意欲何为。换了别人,早就跑到宛城去了。
还坐等邑令来谒。昨日邑令在哄笑声中离去,岂不生气,今日还能再来?但弟弟说了,而且他说的话往往很准,俩人也就不多言语。兄长范水掂起篮子上市去了。嫂子在屋内翻箱倒柜,看有没有合适衣服。终于找到一件范蠡父亲生前出门见客常穿的一件旧衣,虽然稍大了些,但比范蠡身上的破衣好得多。
范蠡洗漱了一番,把乱发扎了扎,接过嫂子递过的衣衫穿上,铜镜一照,倒也象个人样。嫂子见他今日全无疯样,戏笑道:“弟弟今日象要娶亲。”
范蠡笑道:“谁家女娃肯嫁疯子?”嫂子道:“你平日若象今日正经,谁能说你疯子。”范蠡道:“平日哪有贵客来访?我若每日穿戴整齐,那才是疯子呢。”嫂子笑道:“弟弟说话办事总跟别人别个劲儿。”范蠡道:“我若和别人一样,那就不叫范蠡了。”俩人说了一阵闲话,范蠡又逗了一会五六岁的侄子范波玩了一会,文种还没有到。兄长从市上采买回来,已经大半晌了,仍没见文种影子。兄长有些沉不住气了,说:“弟弟,你说这事可准?”
范蠡说:“上次波儿得病,你俩吓得要命,我说六日必好。六日头上波儿活蹦乱跳,这事你忘了?”范水道:“那是你懂点医道。这事可不同,你又没钻到邑令心里,怎知今日必到。”范蠡说:“弟弟不光懂医道,还懂心道,我说文种今日来,他必今日来。”范水不信说:“昨日你戏耍了人家,一般人都受不了。何况邑令,我看今日不会来了,这酒菜咱自己用吧。”范蠡解释说:“兄长有所不知,正因为昨日戏耍,今日他才必到,若是常礼躬迎,邑令怕今日真的不来了。”范水一向说不过弟弟,见范蠡这么说,只好说:“你说的理儿总和别人下一样,这都是师长交给你的?”范蠡笑道:“这都是我自己想的。”范水揶了一句:“难怪都说你是疯子,要是邑令今日不来,这酒肉你可不能吃一口。”范蠡答道:“好。要是文种前来,这酒肉全归我俩如何?”范水答应了一声好,就和老婆到灶间准备去了。
日将近午,文种一人骑马而至。范蠡迎上,施了大礼,领进屋里分宾主坐在蒲团上,为昨日失礼道了歉。文种高兴他说:“不必道歉。昨日举动,令种刻骨铭心,终身难忘。”
范蠡:“邑令这样说,蠡实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