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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破碎

  她得意地笑了起来,扭头吩咐左右家臣道:“请顾大侠到水牢里歇息!”这么恶毒的话,在她嘴里说起来倒像是请我赴宴听曲一样。我恨啊,恨她心里歹毒,恨自己缺心眼,少防备,也恨青烈没有事先提醒。可是现在什么都晚了,那个使用枪的汉子冷森森地问我:“你是自己走,还是我帮着你走?”
  他的意思很明白,你要是不走,我就把你打趴下拖着你走,我狠狠地瞪了朱雨涵一眼,还是决定自己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真让他打残了,我就一败涂地了。我被他们押着刚迈开步,无瑕就出现了。一条白影在我眼前飘过,就听到脆生生的两记耳光,朱雨涵的脸就由粉粉的白变成深褐的红了,她捂着脸,眼里流泻着惊恐,无瑕就站在她面前,背对着她。她问:“你是谁?”无瑕没回答,却说:“把人放开。”
  朱雨菡也是武林世家出身,到底也是见过一些世面的,虽然明知自己的性命已经捏在别人手里,面上还不肯服输,嘴上也硬气,她说:“你休想。”话刚出口,脸颊上又挨了一耳光,快的连她自己也没看清,我离的那么近也只看到一道白影,无瑕显然是生气了,她生气的时候不会说话,只会去做。
  朱雨菡的右脸颊肿了起来,嘴角也渗出了血,眼神里没有了恐惧反而燃起了怒火,她狠劲地擦去嘴角的鲜血,冷声说:“你休想。”结果脸上又挨了一记耳光,这一回左脸颊也肿了起来。
  “你休想。”
  她又说了一遍,不用说,脸颊肿的更狠了。就这样她说一句,无瑕扇一耳光,那七个大汉只能干瞪眼看着,谁都明白,无瑕随时可以要了她的性命,也能随手取了他们的性命。
  不知怎么的,我倒有些同情朱雨菡了,就说你还是服个软吧,她“哇”地一声涕泪交下,跪在地上说不出话来。我跟拉网的人说:“把我放了。”他们说二小姐没发话他们不敢,我就说那你们等着给你们小姐收尸吧。
  几个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其中一个就松了手,一有人带头,众人都忙起来,丢了长枪、罐子,七手八脚把我放了出来,我是毫发未伤。无瑕却还不肯原谅她,拽着她的头发,将她从地上拎起来,拖到网前。
  几个家臣识趣地掀开了网,无瑕还要羞辱她,就在她屁股上踹了一脚,朱雨菡惊叫一声就滚进了自家的网里,她虽然明通这网的道理,此刻心神已乱,进了网就乱动起来,那些倒钩刺一扎进她的皮肉,她更加慌乱起来,挣扎的越狠,受伤越重,片刻间已满身是血。
  无瑕见我还在看着她,哼了声,转身离去,我慌了神,忙跟着她一路出了将军府。一直到城北山坡上我们都没说一句话,等到确信不会有任何麻烦时,她停下脚步,咬着嘴唇气的呼呼喘气,像个母亲为自己不争气的儿子生气,她说:“你真是越来越没出息了!你是不是觉得栽在女人手里很有面子?”
  我脸红了,任她数落不敢吭声。她生了一通气,就要走,我冲上去拉她的手臂,她粗暴地甩开了我,人却是站住了,只是不肯跟我照面,也不肯搭理我,还在那呼呼生气。
  不过我心里还是很高兴,能看出她在生气,她的气就生的不大,若是真生气了她就不再会理我,那还会站在那生气让我看到?
  我就道歉、忏悔,给她赔罪,那些肉麻的话滔滔不绝,她烦我躲我,但我就是厚着脸皮缠着不放,我想你再怎么作践我,我也要低声下气恳求你,我的确是感觉亏欠了她,我求她原谅,恳求她不要离我而去,说话的时候又追忆了我们曲曲折折的过去,说着说着自己把自己说哭了,一半是心酸悔恨,还有一小半是感到委屈,这中间,她扭过脸看了我几眼,先是不屑、冷笑,继而是不屑、恼恨,到最后她扑哧一笑,说:“你倒觉得委屈了。”
  我就“哇”地一声抱住了她,把头埋进她的胸前,她慌了神,一把推开我,我又扑了过去,像一个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孩子回到母亲那撒娇哭诉。我觉得一个男人能在一个女人面前这样哭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至少说明他深爱着她,彻底地相信她。不过我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自私,真正受伤害的是她,我有什么资格在这哭呢。
  于是我赶紧抹去泪水和鼻涕,郑重地给她鞠躬,说:“我发誓我会用一辈子补偿你的。”她轻微地叹了口气,说:“留着这些甜言蜜语哄她去吧。”她仰面向天,眼圈红红的,我环住她,让她把头靠在我的胸前,好让她能得到片刻安宁。
  那晚我们借宿在一户农家小院,像新婚夫妻一样总也缠绵不够,每一次交欢都充满激情和新意,什么是如胶似漆,古人造的字真是博大精深。
  我们相拥睡到阳光撒满小院时,农人夫妇下了地,孩子也赶着鹅牵着牛上了山,夫妇俩把早饭给我们温在锅里,山药蛋熬的稀饭,我看了就笑,无瑕不知道我笑什么个,我就给她讲一个关于山药蛋的笑话。
  她没听完就红着脸走了,再不肯吃那粥,饭后我把碗泡进锅里,没给他们洗,留了一两银子做谢仪,就拉上柴门出来了。无瑕问我去哪,我说没借到兵,也该回去回个话,已经耽误了一晚,必须得走了,无瑕就说:“是你自己贪心,可怨不得我。”我听了就苦笑,心里不觉难过起来,一股酸水往上涌,眼圈就不争气地红了,我说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打紧,谁人能违拗天意呢。
  她怔了一会儿,怕我伤情,就故意打趣说:“我还是暗中护着你,既帮忙,又不伤你的面子。”我知道她还是解不开跟清河师兄的过节,就不勉强她。我骑上马慢慢走,一边走一边回头看,她起初还能强作笑颜跟我挥手,后来就捂住了嘴怕我看见她的哭,我的泪就落下来,竟有了一种生离死别的不祥感觉。
  事实证明我这种感觉并没有错,这一去,差点就没能再见到她。
  在我赶往江陵搬兵的同时,清河师兄纠集了一支七千人的乡军拦截南下的元军,一战大败,再战又败,第三次是清秀把他从死人堆里背出来的,命是保住了,人却垮了,吐了一升血后人就不能走了,只好用担架抬着,他不再跟人说话,只是独自哀叹:“十年之功,竟是如此不堪。”又悔又恨又心焦,人还好的了吗?清秀本想带着他去投青发和清泉,谁知走到半路就传来青发、清泉南下途中被官军伏击,青发死难的噩耗。
  清泉大难不死便装易服突出重围,路过一座渔村,饿极了去偷晾晒在院里的生鱼干吃,被乡民抓住,问他来历,他说自己是朝廷的将军,乡民要他拿出信物,他拿不出,乡民不相信一个将军会如此落魄,就把他当成了奸细,捆住手脚,塞进麻袋,挖个坑给活埋了。清河师兄闻听噩耗,又吐了几口血,人便僵在那双眼发直,说不出话来。
  清秀想带他渡江去江南暂时避难,此刻江面已经被水师封锁,沿江的村镇的乡军严密盘查过往人等,防止蒙古人奸细渡江捣乱,清秀带着他到达一个叫临江镇的江边小镇时,恰有两个公差敲着锣给村民宣讲,说洪湖县有个会妖术的道士,俗名叫苏清河,贪财好色,争名夺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欺师灭祖,残害手足,夺人妻女,强占民财,豢养打手横行乡里,如今又勾结鞑靼,献城引路,致使官军败绩,犯的都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官府发榜缉拿,知情首告者赏银五百两,扭送官府的赏银一千两。又把印着官府大印的告示和画影图形张贴在十字路口的树干上。
  清河师兄看到自己的画像,想到自己为国为民,却落得这么个结果,一时郁结于心,气通不畅,双眼翻白,一口血箭喷出就倒了下去。
  有几个乡民认出他就是告示要抓的人,见他重伤,都要争赏钱,数十人操枪拿棒围过来。清秀含泪骂他们瞎了眼,好坏不分。说到伤心处,他就哭了起来,泪光闪闪的。众人见他软弱可欺,就呐喊一声扑上来。清秀急了眼,咬的牙都碎了说:“为了师兄我要破次戒了。”清秀虽然女生女气,但武功却真不错,他要开了杀戒,这几十个乡民,至少得死上一半。
  清河师兄拉住他不让动手,说不要再徒增杀孽了,你走吧,渡江去江南,洪湖派不能绝了后。清秀就哭的稀里哗啦,跪着不肯走,任清河师兄怎么打也不走。乡民们见到这副场景,就放下刀枪说算了,这世道黑白颠倒好混蛋的,看他样子也不像是坏人,抓了他咱们这么多人每家也分不了几个钱,良心却要受一辈子煎熬咧。
  他们就这么走了,有人还给清秀指了条过江的便道,清秀感激地跪在地上给乡民们叩头,咚咚地叩头,额头流了血,泪呀鼻涕呀混着地上的尘土,都不成了个样子。
  清河师兄就笑话他,两个人相互搀扶着往江边走,水草荡果然有条船,清秀划船,走到江心三艘兵船围上来,万箭齐射,清秀中箭掉进江里,清河师兄就被活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