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利金非常同情鲍里斯在这样的家庭里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鲍里斯是在莫斯科长大的,他对库利金说,他习惯不了卡里诺夫城那些所谓“俄国的、本乡本土的东西”。库利金对他说:“那你就永远不要习惯这些东西。”然后他告诉鲍里斯这座城市风俗的残忍野蛮、官员的昏愦无能、商人的贪婪狡诈、小市民的蛮不讲理和赤裸裸的贫困。在卡里诺夫城里,库利金这个五十多岁的普通钟表匠对现实是最有清醒认识的;然而他也耽于幻想。他说,他在探索发明一种永动机,希望有朝一日英国人出一百万把它买去,他就可以把这笔钱统统用在公益事业上了,那时候穷人就会不再变成有钱人的奴隶。
鲍里斯不忍心打破库利金的幻想,而他自己也几乎整天胡思乱想。他所以屈从于叔叔的淫威,甘愿把自己的青春毁在这藏污纳垢之地,除为了妹妹等待祖母留下的遗产外,还因为他在暗暗苦恋着这里的一个女人。这个女人,他连跟好说句话都不可能,只能躲在一旁,远远地、偷偷地瞧她一眼;因为她是个有夫之妇。她就是当地富孀卡巴诺娃的儿媳妇卡捷琳娜。
卡捷琳娜那当儿也在公园里。鲍里斯看见她跟婆婆、丈夫在一起,就赶紧闪过一边。卡巴诺娃要打发儿子季洪?伊万内奇?卡巴诺夫去莫斯科,还叫他到那儿以后,要一切按她的吩咐做。她不断地数落儿子,说什么这年头对长辈都不尊敬啦,自从卡巴诺夫成亲以后,对她就不孝顺啦,实则是斥责卡捷琳娜。对儿子的近乎变态的爱,导致了对媳妇的无端仇恨。卡巴诺娃所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儿子对媳妇亲热,总觉得是媳妇夺走了儿子对她的爱,拆散了母子俩。所以,整天没完没了地数落卡巴诺夫,折磨卡捷琳娜。连女儿瓦尔瓦拉也同情嫂子、可怜嫂子,对母亲极为不满。
卡捷琳娜原是个天真烂漫的姑娘,但自从嫁到卡巴诺夫家,笑容消失了,话也变得少了。结婚两年来,简直过着地狱般的生活。婆婆专横跋扈,狠毒乖戾;丈夫则不过是他母亲的应声虫,是个被掏空了思想的人。他懦弱颓唐,每日只借酒麻醉自己,一有空就往外跑,根本不顾问妻子的感情和精神上所受的痛苦。
压抑窒息的环境,更使卡捷琳娜时常回想起少女时代的美好生活。她向瓦尔瓦拉讲述着:那时,她就像一只自由自在的小鸟,无忧无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母亲从来不勉强她。每日,她总是早早起来。如果是夏天,就去泉边洗脸,然后带水回来浇花。上完教堂,就坐着用金线在天鹅绒上绣花,听香客们讲故事、唱赞美诗。饭后在花园里散步。晚上呢,又是讲故事,唱歌儿,做晚祷。还常常做些美丽的梦,梦见金碧辉煌的神殿,种着奇花异草的花园;或者,自己就像天使一般在空中飞翔。
第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