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太康不敢怠慢,辗转了四五日仍无曲艺踪影,只好向宋大人复命:大海捞针,无能为力也。
宋慈并未指责他办事不力,反向蓝太康道一声辛苦,赏他一把散碎银子,“何不再辛苦一趟。城里找不到,可去乡间转转,或许运气。”
蓝太康喜出望外,还是宋大人英明,在下若寻不到曲艺就不回来见大人。
宋慈笑曰:“不必如此,尽心尽力则可,没了你谁跑腿呢?”
宋慈宽以待人,体恤下情。碰上这种通情达理的顶头上司,拚了性命也无怨言哩。蓝太康果然就扮作一位货郎,摇只手鼓,走街串巷,扯旗放炮地吆喝,很像那么回事。
一日蓝太康行至李家庄,来到一户人家门口,见众乡亲围观,十分诧异。于是询问一位鬓发斑白的老翁:“出了什么事情?”
老翁叹道:“这李四从分水县买得一女,可是那女子寻死觅活,不肯顺从,掼了碗碟,
李四将她捆起来,逼她就范……”
“强扭的瓜不甜,强摁牛头不饮水,何必如此呢?”蓝太康感慨不已,挤进门去,替女子求情,并动手松绑。
“住手!你是什么人?狗拿耗子!”李四满脸杀气,声若巨雷,手握木棒。
“过路之人,略存侧隐。她既不顺从,何不放她一条生路,积点阴德不好么?”
“你他妈喜欢,让给你好了!”
“此话当真。你不后悔么?鄙人正愁着找不到老婆,既然大哥如此大方,我就不客气了。”蓝太康笑嘻嘻地动手解绳子。
“老天有眼赐我个美人哩……实在是运气!”蓝太康要带那女子走。
李四一把将蓝太康拽住,“就这么走吗?”
“当然。刚才你老兄当众红口白牙说的将这女子让给我,眨眼就变卦,说话等于放屁!”
“不错,老子是说过让给你,你小子寻思寻思有这么便宜的事么?”李四唾沫横飞。
“说吧,什么条件?”蓝太康财大气粗的模样。
“少了三千两银子你休想弄她走。”
“三千两不多,我那货郎担子就值一万两。”蓝太康喜眉笑眼,“担子顶银子如何?”
围观的众人前合后仰。两个牛皮匠,一个比一个能吹。那女子不值三千两,货郎担子顶多值十两二十两银子,有好戏看哩。
李四抡起棒子呼的一声兜头盖脸地朝蓝太康打来,若打上了脑袋非开花不可。蓝太康使了个狮子摆头,让过了棒子。李四见棒子走空,黄龙缠腰横扫过来,蓝太康见势不妙,使了个顺手牵羊,将那棒子一拽,李四立足不稳,摔了个饿狗抢屎……骂着站起来,进屋取出一把鬼头刀,非要见个你死我活。众人为货郎捏一把汗。
蓝太康双手一抱拳,笑嘻嘻地说:“若我赢了你怎么说?”
李四哼了一声,“明年今日是你周年,少说废话,看刀!”说罢,那鬼头刀呼呼地闪着寒光,直取货郎的头。
蓝太康左躲右闪,让过十几招。李四怎知蓝太康的厉害?专捕江洋大盗无赖歹徒,内功轻功以及鞭锏锤斧刀棍叉戟……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别说个把李四,十个八个也不在话下。
蓝太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地上一块小石头,随便一甩,不偏不倚正击中李四右手腕,那把刀“当”的一声掉在地上,被他拾在手里。
宋慈没命令他伤人,只让他寻找曲艺。于是,他将鬼头刀奉还给李四,“失敬,失敬,多包涵。”
李四哭笑不得,又拿货郎没辙,他远远不是人家的对手,却又不愿白搭一位美人。
看热闹的乡邻打圆场,既然这女子不跟你李四,摁住鸭子不孵鸡,干脆让她跟这货郎算了,积德行善长命富贵也。
“我破费了五百两银子。难道让我人财两空不成?”李四两眼喷火,胡须倒竖。
“这样吧,跟我走一趟,到家里取银子,绝不让你亏本。”蓝太康也干脆。
“不行,一手交银一手交货。”李四见他武艺高强,心生疑窦,惟恐上当受骗。
“既是这样,明日我带银子来领人,若这女子有什么闪失,我拿你是问。”
李四没表示反对。蓝太康挑了货郎担子走了。
或许有人会疑问,宋慈令你蓝太康来找寻曲艺,你却横生枝节,是吃饱了撑的么?看官有所不知,蓝太康从那女子的眼神中就可确定这女子是曲艺。根据是什么呢?曲艺虽被绑在
柱子上,但她见到货郎腰间的汗巾十分诧异,似有话说。曲艺似想问这货郎大哥,汗巾从何而来……顺蔓摸瓜寻到意中人邹清明。
可惜的是尚未开口,两个人便打得不可开交,不容置喙。后来曲艺以为货郎会把她带走,却又生出变故,活活急煞人也。她泪眼汪汪地看着那货郎大哥离去,明日他真的会来吗?他是什么人呢?曲艺百思而不得其解。
曲艺原以为邹清明老实可靠,他的妻子通情达理,终生有个指望,谁想事与愿违,且生出许多恼人的事端,活不舒服,死不痛快。
那日曲艺随邹清明来到分水县,她体谅邹清明的苦衷,暂住皮安龙家。曲艺虽是沦落风尘的女子,以笑脸肉体侍奉男人,但她目光敏锐,能分辨出真伪善恶。到了皮宅,那皮安龙两眼发直,贪婪的目光在曲艺粉脸酥胸上抓挠,曲艺感到他不是好人,非出事不可。
曲艺想劝阻邹清明,不如居住在栈房里,几个房钱算什么呢?邹清明却认为,许多银两加曲艺的珠宝之类,住在客栈里招人惹眼,凶多吉少。皮安龙腰缠万贯妻妾成群,房舍宽绰,且又有保镖,住在他家万无一失,叫曲艺休得疑神疑鬼。
再争执下去就要伤和气了。曲艺提心吊胆住进了皮家,好在邹郎三五日就来接她,再难打熬不过三五天呗。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一切都为了那段缘分。
皮家的奴婢对曲艺还和气,饮食起居十分周到。皮安龙并没有来骚扰她,曲艺觉得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曲艺掰着手指头算,想象邹郎回家后的种种情景,到了第五天没见邹清明的踪影,曲艺芳心鹿跳,坐卧不安……到了第七天仍不见赵广财来接她,曲艺无论如何呆不下去了。
曲艺拜托一个丫环替她打听一下邹清明的消息,但愿老天爷保佑,别出意外才好。
后来皮安龙哭丧着脸对她说:“曲小姐,邹清明杀了发妻戚氏,被逮进大牢了……嗨,真想不到邹清明如此冲动。杀人可是要偿命的!”
曲艺宛若五雷轰顶,两眼直冒金花,险些晕过去。她哭哭啼啼,后悔不迭。这大祸之根在我曲艺呀。肯定是邹清明归家与戚氏诉说纳妾之事,戚氏破口大骂,连揪带挠……邹清明一念之差动了邪念……她顺理成章地推演,越想越害怕。
“不,他不会杀戚氏!这是造谣诬陷!”在曲艺心目中,邹清明不是那种凶残蛮横之人。他曾对曲艺说过,戚氏是他结发之妻。尽戚俞氏未给邹家生育一男半女,曲艺也只是小妾,不能颠倒顺序坏了纲常……若戚氏不肯接纳曲艺,邹清明也不会杀害戚苏娟的,他不是那种人呀!
“曲艺小姐,天下之事许多是预料不到的呀……邹清明打入死牢,秋后问斩啊!”皮安龙一句顶一句。
“皮老爷救救他吧?邹郎冤枉呀!”曲艺无奈,只好向陆耀祖求救。
“犯了死罪如何救得了?玉皇大帝恐怕也没办法,曲艺小姐,你真不该来呀,快走吧!如果邹清明熬不过大刑,把你供出来,岂不白搭一条性命?逃吧,啊?别犹豫了。你再拖拖拉拉,官府没准扣我个窝藏罪犯之名……”
“不,我不走。要死跟邹郎死在一起!”曲艺态度十分坚决。
曲艺再三恳求皮安龙搭救邹清明,提出只要邹清明能出来,怎么感谢皮安龙都可以。
皮安龙装出事情非常棘手的模样,到外头转了一趟,愁眉苦脸长吁短叹。
曲艺泪水盈盈无计可施,皮安龙见她的哭姿十分动人,按不住三焦火旺,遍体如燃,“曲艺,我想……反正邹清明是死罪了,不如跟了我吧,我少不了你的吃喝穿戴……”
“啪——!”皮安龙的脸上挨了重重一巴掌。
有道是朋友妻不可欺,朋友妾碰不得。
皮安龙大怒:“你这娼妇,千人搂万人压的贱货,老子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只要我一句话,就能送你上断头台!来人啦,揍这贱人!”
两个恶奴拎着鞭子进来。
“给我往死里打!扒了她的衣服!”皮安龙站在旁边欣赏。
曲艺连抓带咬,怎敌得过两个恶奴?被恶奴两拳打昏后,扒了个一丝不挂。
“滚!”皮安龙喝退了恶奴,将昏迷中的曲艺尽情蹂躏,而且捆了她的四肢。
皮安龙折腾了曲艺三四天,有点腻味了,想把她扔掉。既而一想,何不卖几百两银子花呢?
皮安龙在卖曲艺之前还玩了点小把戏。半夜三更奴婢们狂喊乱叫,诈唬有贼入内……这自然是让曲艺明白,邹清明的银子没了。
不仅如此,皮安龙还扣下了曲艺那一盒子珠宝,说是这些日子皮家管你曲艺吃住,你不该留下点什么作“感谢”吗?此时此境,作为孤苦伶仃的曲艺能说什么呢?
第48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