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提刑官宋慈看过李雷、孙璜、徐坤等人的案卷,觉得事出蹊跷,难以认定。大刑之下逼来供词,不足为信。凭不真,证不实,也难作出定论,所以决定微服私访,抓到真凭实据,方可决断。
主意已定,宋慈便对师爷说,“我准备微服私访,衙中之事,就托付于你。”
师爷应命,吩咐下人,为宋大人打扮起来。
宋慈打扮停当,吩咐左右说“我去各镇村私访,不许走漏风声。哪个走了消息,回衙查出,定责不饶!”
宋慈吩咐已毕,走出府衙,来到一个镇上,把卦板摸了出来,就高声吆喝起来,“算卦来,算卦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生前能算死后能卜。算不准,分文不取……”
宋慈正吆喝着,猛看见有两个人打起架来。这一边来了个泰山压顶,抡起拳头没命地打。那一边来了个饿虎捕食,使劲几用脚踢。两个人打得难分难解。围观的人也不拉架。只听得这个说,“我跟你拼了!”那个说“我也豁上了!”
宋慈一听,就觉得这两人打架,定有难言之处,便走上前来说道,“二位请住手,我能算出你们为什么打架。”
众人闻言,就想听听他的算法如何,便将二人拉开,劝道:“你们别打了,这位先生说,能算出你们为何打架。”
两个人同时住手,愣在一旁。宋慈说,“请过来,我与你们算算。”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疑惑地走到宋慈面前。宋大人在他们脸上端详一下说,“知道了。”众人闻听,好不纳闷一齐问道:“先生,你说他俩为何打架。”
宋慈笑了笑说,“他俩打架原是为了一件小事,后悔不迭又各不相让,明着争,还怕外人知道;想作罢,又咽不下这口窝囊气,所以见面就打起来了。”
众人问:“到底为了何事?”
宋慈拱拱手说,“当着众人面,我不便说出口,你们只要问问他们二人,便可知道,我说的对与不对。”
他这捕风捉影的一番话,倒使打架的这两个人口服心服,同声说道,“先生算得不错。”
那么这二人是谁?因何打架?宋大人为何一算就准?
这二人原是张武和李隐,因为素日偷窃之事,互不照应,又不能明争,所以动了手。宋慈见他们撕打,不争不论,只听这个说拼了吧,那个说豁上了,就知道他俩做的不是好事,所以才这么说。其实这是他分析对了,哪里是卦算得灵。再说算卦拆字、抽签问卜,都是些迷信玩艺儿,骗人的把戏。
那李隐一见这先生算卦灵验,自觉有块心病需要破解,便试探着问道,“先生,你再给俺两个人算上一算,看看别的事情,与俺俩有无牵连?”
宋慈一听,心中暗想:“听他如此问法,莫非有人命相关?我不免来个打草惊蛇,顺藤摸瓜。”想罢,遂即答道,“水落石出,自然少不了你俩。”
两人闻言,不觉一惊。张式急忙问有,“先生能解吗?”
宋慈一本正经地说,“当然有解,只是要费点周折。”
李隐说:“先生请到我家坐坐。”
宋慈一听正中下怀,也不推辞,便随李隐快步走去。
街坊邻居一见来了个算卦先生,忽啦啦一齐围上瞧热阑。宋慈笑了笑,问:“有占卦问卜的吗?”
众人嚷着“有”,便挤上前来。有问子息的,有问寿限的,有问买卖的,有问涝旱的,有问婚姻的,有问赴宴的,有问走亲的,有问接眷的,有问疾病的。还有作伴而来看热闹的,熙熙攘攘,挤满一屋子。宋慈并不厌烦,一一开发走了。
而后,宋慈抬头一看,屋里只剩李隐一个了。正要发话,李隐先开腔了,“先生,看天色不早,就在舍下住一宿吧。我还有事相求。”
宋慈说:“既然如此,多有打搅了。”
宋慈用罢晚饭,秉上灯烛,二人攀谈起来。李牵隐说,“先生,我有一件心事,闹得终日不得安宁,你看如何排解?”
宋慈趁机问道,“你识字吗?”“我目不识丁。”
宋慈—听,故意为难地说,“心事必须写出,画符一道,带在身边,过了百日方可无事。”
李隐说:“就请先生代笔如何?”“那只好如此了。”
李隐将墨研好,宋慈拿起笔来,饱蘸一下,“你有什么心事,请道其详。”
李隐说:“头年十月二十二,我与张式前去赌博,输下了钱,为了还清赌债,便约张式将我妹子的衣柜偷了出来,抡至真武庙内,商定次日取出衣物二人平分。谁料想柜中装的却是莫氏女的尸首,赤身露体,好不吓人。如今这一人命已定罪海公子。其中原委我虽不知,却怕问起此柜横遭冤枉。”
宋慈写到此处,说道:“话未讲清。”李隐问他,“还有什么不清?”
宋慈问:“海公子家住哪里?”“家住海家仓。”
“离此多远?”“大概二十里。”
宋慈接着又问:“莫氏何许人也?”“赵家村胡伦之妻。”
“赵家树离此多远?”“约有五里。”
“真武庙又在何处?”“庙在赵村西头。”
宋慈一一写完,心中好不纳闷:莫氏离此五里路,怎么会在二十里以外的海家仓被害?而尸体却又运回真武庙?要说海公子在庙内将她害死,为何又将莫氏的衣服带回家中?难道是这李隐杀人栽赃?看来不会,真若如此,谅他也不敢与外人说出此事?想来想去,也理不出个头绪来。他有心盘问无李隐,又怕露出私访端底。决定再问邹知县。
正在宋慈盘算之间,李隐开口问道,“先生如此犹豫,是不是不愿与小弟画符呀?”
宋慈一听急忙赔笑说,“岂有不愿之理。”说着,提起笔来,批了一张符帖,与李隐带在身边。李隐千恩万谢,安排宋慈宿下不表。
到了第二天宋慈辞去,又来到黄家湾。进庄以后,吆喝了半天,也不见一人前来占卜问卦,只好离开黄家湾。他来到另一个村头时,忽见从东北角过来四、五人,个个都是年轻力壮,牵着一匹马,走得飞快,来到宋慈身边时,只听得其中一人咕咕哝哝地说,“我就给他个硬抢,看他如何?”说着擦身而过。
宋慈听罢暗想:光天化日之下,聚众动抢,绝非好事。不好,我得跟上前去看个究竟,决不容无法之徒横行霸道。想罢,他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谁知那四五个人,越走越快,宋慈步履艰难,哪里跟得上。不多会儿,落下足有二里地,只累他得呼呼直喘,上气不接下气。看看赶不上了,心中好不着急。
正在无望之陈,忽见一人跪在面前,“小人给大人叩头。”宋慈吃了一惊,定睛一看,原是手下的赵华,忙问他,“你来作甚?”
“启禀大人,师爷为大人乡间私访,山路崎岖,人情奸诈,放心不下,遂即支派三班衙役,往来打探,以防不测。”
宋慈听罢连连点头,说道:“如此甚好。方才有四五条汉子,牵着一匹大马,由此过去,不知要做什么勾当?你快追赶上去,打探明白,回报我知。”
赵华一听,不敢怠慢,应声而去。他紧追那四五条汉子,不多时,打探明白,跑将回来。他一见宋慈坐在柳荫之下,上前跪禀,“回禀大人,小的跟随那班歹徒,行至大李村,亲见他们去了李员外家中,声称要抢李府女子,吵嚷不绝。如何安排,请大人吩咐。”
宋慈暗自思付,这帮人原是结伙抢亲,我若是袖手旁观,天理不容;要是上前拦挡,
又怕他们人多势众。正在为难之时,从正东过来两个骑马的人,他定睛一看,原来是龙渊、马振两名差役。
宋慈心中一阵高兴,遂命赵华说,“快迎上前去,传我的话,命他俩速将马上的女子截下,我来审问。”
“是!”赵华答应一声迎了上去,一见龙渊,马振便说,“宋大人有令,命你二人速速追上那伙歹徒,将马上的女子截下来,大人立即审问。”
龙渊,马振一昕,不敢怠慢,拨转马头,飕的一声,朝着东北尘土飞扬处,冲了过去。他俩追到跟前,大喝一声,“呔!光天化日之下,竟敢结伙抢人,快将女子留下!”
那伙人一听,回头一看,大吃一惊。只见两匹快马好似闪电,又如蛟龙出水,猛虎奔山,马上的大汉,手执皮鞭、横眉立目,令人胆寒。他们一个个吓得呆若木鸡,雕塑一般。
龙渊、马振赶上前来,不由分说,举鞭就打,把那四,五条汉子打得皮齐肉绽,东跑西窜。那女子吓得浑身打战,滚下马鞍。
龙渊,马振急忙挽起女子,来见宋大人。宋慈开言便问,“你这女子家住哪里?姓甚名谁?为何被抢,从实说来。”
这女子见问不觉两眼流泪,说道:“小女子家住大李村,是李员外的偏房。只因员外老有少心,逼奸家院李福的妹子,把人勒死松林之内。李福公堂告状,县太爷才将李员外押下南监。谁知长夫人心生嫉妒,将我卖与家人李寿为妻。李寿交足身价银子之后,长夫人又中途变卦,死不认账。这李寿一气之下,才纠人将抢了出来。”
宋慈听罢,才知这一女子,原是李员外的二房夫人,名唤水仙。他遂又问道,“既然如此我就将你送回大李村,你看如何?”
水仙一听急了,忙说:“‘啊呀,使不得!长夫人生性毒辣,容不得我在家里。我情愿跟李寿吃苦受罪,也不回李府。”
宋慈听了,口中不言,心下暗想:听这女子说话,前言不符后语,其中定有隐情,在此也不能细问,我不免写帖一张,着龙渊、马振将她送到县里,待我私访完毕,再行审问。想罢,取出文房,写了帖子一张,递给龙渊,“如此这般”地交待了一番。
龙渊、马振遵命,带着水仙到大丰县城去了。
第33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