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似玉和店掌柜随在轿后,来到梁府。梁太太下了轿,把他二人先让到客厅稍侯,自己便匆匆来到书房。
此时梁大人正在看书,一见夫人匆匆进来,便问:“夫人,何事如此慌张?”
梁太太便把白似玉和店家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梁大人说:“这有何难,取出百两银子交与店家,帮他重建店房,经营度日,再周济那位白相公几两盘费,让他回家也就是了。”
梁太太摇摇头说,“话虽如此,可怜那白相公,幼孤少寡年纪轻轻,即便回家,房地皆无,又怎能安生度日?”
“夫人有何高见?”
“你我将是年迈之人,身边又无子女,终生遗憾。我想收他为义子,你看如何?”
“人家若不从命,也是枉然。”
“老爷,不妨请他来商量一番。”梁太太说完,便吩咐家院将白似玉带到书房。
梁大人抬头一看,只见此人不卑不亢,举止端庄,虽然衣破脸伤,但不失仪表,心中暗自喜欢。
他正要开口说话,白似玉上前一步躬身下拜,“白似玉拜见梁大人。”
梁大人哈哈大笑说,“不必多礼,快快请坐。”
说话问,家院早已献上茶来。
梁大人说:“白相公路过贱地备受委屈,我梁普深感不安。”
“似玉咎由自取,岂能怨天尤人。”
“听说白相公景遇不佳,千里投亲不遇,又要返回故里?”“正是。”
“相公执意回去,梁普愿助你一臂之力。想那南昌府与我同僚者甚多,我可着人亲自送你回去,托其照应,想必不会推辞。”
白似玉闻听,吓了一跳,心想:“南昌,原非我的故里,投亲也是我搪塞之辞。他若真要送我到南昌,岂非坏事?弄不好,还要赚个欺宫诈骗之罪,后果不堪设想!”他张了张嘴,无言答对。
梁大人见他如此,料定必有难言之隐,遂又问他,“白相公还有什么疑难之事,尽管讲来吧。”
白似玉支支吾吾地说,“我若就此离去,店家岂肯与我罢休?”
“此事不必多虑,由我帮他重建店房也就是了。”
梁大人话音刚落,白似玉就像被针扎一下,这正月里天气多冷,可他脸上的大汗立时冒了出来。他心想:南昌府我是万万去不得。犹豫了半天,他才说,“不劳大人费心了,即使回家必遭乡邻嗤笑,还不如就地找家富户做个奴仆,倒也省心。”
梁大人笑笑说,“哎,相公正当少年,正是读书上进之时,如作奴仆,恐非本意吧?”
“学生落到如此地步,与人为奴,有何不可?”
“老夫倒有一个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
“似玉愿听大人指教。”、
“老夫偌大年纪,膝下少儿无女,相公若不嫌弃,就给老夫做个螟蛉义子如何?”
白似玉犹豫一下,只好应着,“承蒙大入错爱,也是我似玉三生有幸。”
说话间,梁太太急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对着梁大人说,“老爷,这是菩萨保佑,你我的老来福呀!”
白似玉闻听,就地一跪,“父母在上,请受孩儿一拜。”说完,他连磕三个响头。
梁大人夫妇自然害不胜喜,亲自搀起白似玉。梁大人说,“快随你母亲后宅更衣。”
接着,他又吩咐下人说,“速摆酒筵,阖府上下喜庆一番。”众人分头去了。
梁大人又让家院速传店家。店掌柜正在客堂等侯梁府的抚恤,就听得众人纷纷议论,说那白相公有福,被梁老爷收为义子。当下有些恐慌,心想:我打得人家遍体鳞伤,要是梁大人怪罪下来,别说得不到分文周济,这顿杖责怕是免不了啦。
他正在胡思乱想,家院传下话来:“店家,老爷唤你。”
店掌柜不敢怠慢,随着家院,战战兢兢来到书房。他一进门就跪下了,“店家给大人叩头。”
梁大人说:“店房失火,你怎能完全归咎一仓个房客?况且人家并非有意纵火,难道你们店家就无半点失职?再说不分膏红皂白,动手打人,论理就得送官问罪!”
店家连声说道“小人有罪,小人有罪!”
梁大人叹了口气说,“念在同乡份上,我就不咎既往。现在给你百两银子,回去重建店房,经营度日去吧!”
店掌柜一听,喜出望外,搂过银子,千总万谢回家不提。
梁大入回刭后宅,排宴喜庆,那个热闹劲也不须多讲。
话说,元宵节第二天,江西提点刑狱宋慈准备升堂,接见属官。此刻,大丰及附近几个县的大小官员早就来到府衙,等侯多时了。
宋大人开口同道:“你们几个县所辖地方,民情年景如何?”
几家县老爷欠身打躬说,“卑职所辖地方俱各年丰民顺。”
“可有刁生劣监无法棍徒?”
“无有。”大家众口一词。
邹老爷刚发话,宋大人连说,“好好好,此乃诸位治理有方,可敬可佩。”
众家老爷拱手答道:“托贵府尊大人之福!”
宋大人哈哈大笑说:“诸位过谦了!”
说完,宋慈一搭眼见那大丰县邹老爷,面红耳赤低头不语,遂即问他,“贵县尹莫非身体不爽?”
邹老爷急忙离座,打躬说道:“乞禀府尊大人,只园卑职所管地方,连出几宗人命官司,卑职才疏学浅,终未审明,委实无颜告进。”
“贵县尹有何疑难之事?请道其详。”
“宋大人在上,听卑职细察。卑职所辖城西大李村有个员外,名唤李天雷,他家仆人李福告主逼奸胞妹,吊死松林。卑职当即赶往审问,李天雷供称,松林之内,确有一年轻女子,上吊而死,既非李福胞妹,也非当地之人,是他召集了乡邻将女子解下,备棺装殓,又撤出帖子,以告知死者亲属。卑职又问过李村百姓,都说李福诬告主人。李福则说乡里之入,与那李员外非亲即故,个个接了贿赂银子焉有不替他说话之理。李天雷要李福讲出那女子容颜相貌穿着打扮,李福并没多说,只讲她胞妹的两只脚,奇大无比。卑职遂即当众开棺验尸,谁料打开一看,棺内不是个年轻女子,倒是一对被害的男女老人。”
宋大人听罢不觉一惊,在座的各县老爷也为之一震。
邹老爷也没注意宋慈的神态表情,只顾背书似的往下说,“卑职当时反问李天雷主仆,这是何因?两人却惊魂不已摇头不知。至今那女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对老者也不知何许人氏,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宋大人问:“贵县怎样发落?”
“掩坦了死者,查找凶手,将李天雷主仆暂且押监,特有告主,凶手归案,再开释他们。”
“哎,外押岂不更好?他主仆为了是非,势必各有所现,说不定会帮你大忙。”
邹老爷连连称是。
宋大人又问,“还有什么疑案?”、
“太白村靖门胡氏状告杂货商贩孙璜,打死她的独生儿子一案,实属蹊跷。”
“孙璜为何打死靖家儿子?”
“这靖冢儿子,原本是个傻子,只因抢吃孙璜的糖稀,被孙璜打了一记耳光,傻子便例地而亡。”
“打一耳光,怎能致死人命?除非糖里有毒。”
“糖内确实无毒。”“怎见得?”
“卑职曾叫孙璜自吃糖稀,吃过许多,却倒安然无事。”
“那傻子抢吃糖稀之前,是否吃过有毒之物?”
“据胡氏言讲,并未吃过有毒的东西。”
“由此看来,不是傻子误食毒物,就是有人暗中毒害。”
“卑职倒是没有深究。只以孙璜打人致死,便判为凶手,打进监牢。”
“贵县可曾想过,孙璜有无冤枉?”
“这……”邹老爷无言以对。
宋慈接着又问:“还有什么疑难案吗?”
“还有黄家湾徐坤,斧劈黄氏母子,也是奇案一桩。”邹老爷满头大汗,直冒热气。
宋大人示意让他宽宽衣带,凉快凉快,“莫要着急,慢慢讲来。”
“是!”邹老爷抹了一把汗继续说,“徐坤是个木匠,在外帮工多日,惦记妻子郭氏一人在家,放心不下。这天趁黑夜探家,手提利斧,为了夜路防身。来到家门口一推,大门关着,刚要敲打门环就听得邻居黄虎在他院内求他妻子快开房门。此时,徐坤想起黄虎曾经调戏过他的妻子,不觉火起心头。正想破门而入,又听得房内有女人搭腔,话音还没落,房门便开了。这时徐坤火冒三丈,翻墙进院,一斧先劈死黄虎,进门又劈死女的。割下两人的山级,装进麻袋,连夜跑到他岳父郭良家中算帐。进门一看,他妻子三天前就隹娘家来了。这才知道杀错了人,打开麻袋一看,原来是黄家母子。他岳父一见这人命关天,非同小可,便将女婿绑赴县衙,徐坤也当堂供认。卑职得知便到现场验证,死者确是黄家母子二人。”
“黄妈妈为何夜宿人家徐坤家里?”
“卑职也曾想到这点可疑。遂问徐坤夫妻,他们一概不知。想问黄家母子,已是死无对证。”
第27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