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马蹄得得,笑声不断,宋慈见野外风光秀丽,自然增添几分兴致了,海士元极其机灵,不断地讲些新鲜事给宋慈听,把个宋大人欢喜得心里甜丝丝的。
宋慈正在高兴之际,前站报子跑来禀报说:“启禀大人,前面巳到大丰县十里长亭。全县即临县各大小官员,各有手本,在此迎接。”
闻报。遂即吩咐说,“命各属宫,同去大丰府衙候示!”
青衣急忙传令道:“各县众家老爷听真,宋大人有令,俱到大丰府衙候示!”
大小官员闻听,齐喊“遵命!”纷纷骑马坐轿,跟随宋慈大人去了大丰县府,但等宋大人进了衙门,便分立衙前,恭身候示。
一会儿,门前挂出一面示牌,上写:“各县属官知悉,值此年关,事必繁忙,各宜回避。元宵佳节,俱悬花灯,与民同乐。节后三日,各执其事,即来禀见,毋违,特示。”众官员看罢,各自散去。
宋慈将海士元安置官府内,请来师爷,教他习文演武。此时此剡,海士元哪有心绪习文演武?他心里急于平度冤案,救那狱中的任姑娘出来。可又见宋大人忙于访友拜客,终日忙忙碌碌,几次欲言,话到唇边,又咽了下去。
话说邱瑞白在吴家花园得救.他没敢说出真名实姓,假称“白似玉”,吴员外见他才貌双全便将女儿许配与他,成了吴宅的门婿e为了让他成才,吴员外又将他送到务业村念书,一晃就是半年。
这白似玉念书倒也用功,从不离开书房。时间久了,自然觉得闷倦。这天,他问吴存说,“附近可有名胜。我想前去游览一番,借以消遣消遣。”
吴存回答说,“这名胜嘛却是稀罕,不过听说最近朝廷派来一位大官,已经咐盼本州各县知事,要在正月十五悬挂花灯,与民同乐,想那大丰县城将是一番热闹。相公何不迸城观灯?”
“要被员外知道,那还了得!”
“来回不过一天半日的,你我不说,员外怎会知道。”
白似玉寻思片刻,决定道:“说好便好,即刻动身。”吴存备妊马匹、行囊,主仆二人策马而去。
他们快马加鞭,到了县城已是黄昏时分。
主仆站在西关,正欲打听住宿客店。这时,打路北出来个店小,二十上下的年纪儿,细高条白净脸儿,大大的眼睛薄嘴皮儿,脸上还有几个浅麻子儿,腰里扎着白布裙,肩头搭着白手巾儿。他站在门外,连声招呼:“哎!哎——!南来的客,北来的客,推车的,担担儿的,锯锅的,卖线儿的,天黑了,到店里住下吧!”
店小话音刚落,白似玉朝着吴存点了一下头,意思是说“就住此处吧”吴存心领神会,冲着店小发话说,“店家,可有上房?”
“有有,上房下房,厢屋客堂,纸糊顶棚,白灰漫墙,滑倒跳蚤,跌倒苍蝇,没有臭虫,也没有蜣螂。”
“那就头前带路。”
“是啦。”店小应了—声将他们主仆二人引到店内,住在一间上房,然后又把马匹安置妥当。
白似玉洗过脸用罢饭,还是觉得身上发冷,吴存便向店家要来一盆旺火,二人烤了一会儿,这才暖和过来。看看天色已晚,主仆二人匆忙离开了店房到街上观灯去了。
出了客店正东里许地,便是大丰县措最繁华热闹的东长街。此时此刻,但见男女老少如潮水般涌来,万头攒动,喧声震天。
站在高处一望,明月灿灿高悬中天,大街小巷灯火如游龙。虽说比不上扬州花灯会,千盎万盏却也别具风格,另有情趣,令人大饱眼福。正是:狮子灯滚得绣球团团转,老虎灯仰天长啸逞勇猛,二龙戏珠不相让,鲤鱼灯跳龙门腾了空;才子灯捧读诗书不言语,佳人灯穿针引线绣女红;尼姑灯身背化缘袋,看破红尘心境空;和尚灯敲打木鱼念佛经,绝了尘缘六根净;西天取经的唐三奘,率领着八戒、沙僧、孙悟空;鲁达除霸是荚豪,武松打虎真英雄;小媳妇正月初三走娘家,小女婿牵着毛驴乐融融……
白似玉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到这场面,越看兴致越浓。忽然间,人群炸了营,只见西关浓烟滚滚,霎时遮住月光。观灯的呼喊着朝西关涌去。白似玉和吴存互相扯住手臂,随着人流到了西关。一看失火的地方,便大吃一惊,面面相觑,半晌讲不出话来。
原来起火的就是他们住的那客店,眼下巳是一片灰烬。看看自己的马匹行囊也被烧掉,好不难受。白似玉心想,“我邱瑞白可闯下大祸了!悔不该背着员外,私自来县城观灯。如今马匹行囊尽失,回家如何向员外交待?”
他看看吴存问道,“这便如何是好?”
吴存更是无可奈何,蹲在一旁抽泣起来,“姑爷,这乱子可闹大啦!我是回不去了。”
“哎,天无绝人之路。”
“要回姑爷自已回吧,我可不敢再进吴府了。”
“却是为何?”
“员外命我伺候姑爷念书,如今我倒陪同姑爷私离学馆,来到县城观灯,最不该将马匹、行囊烧尽,让我吴存怎么向员外交待?”
“自有我来担待,与你无关。”
“姑爷你可知道,这两匹快马,可是员外心爱之物。”
“员外家中骡马成群,何差这两匹快马?”
“姑爷,这马可非比寻常,窜山越涧如履平地,追风赶电,日行千里,员外拿它如同掌上明珠,唯怕其它骡马将它踢伤咬坏,才叫我带到务业村,单独喂养。如今失去,那还了得!纵然回去,员外念及翁婿情份谅也不好责备姑爷,与我吴存岂肯甘休,一旦怪罪下来,我不死也得去层皮。”
白似玉一听急了,“吴存,你可不能将我抛在此处呀!”
“姑爷,我是顾不得你了,你就好自为之吧!”说完,拨腿跑了。
白似玉一把没有拉住,紧赶几步也没追上,可着嗓子吆喝起来了,“吴存,你回来,回来呀!”
喊音未落,一只大手揪住他的衣领问道,“你就是白似玉白相公吗?”
“正是,店掌柜的,这是何意?”说着,他将店掌柜的手拨开。
店掌柜说,“姓白的,你害得我好苦啊!”接着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将个白似玉打得满地打滚儿。
众人一看,急忙上前阻拦,“你动手打人,却是为何?”
店掌柜抱拳说道:“众位老小,您不知道,我一家老小都要死在他手上!”
“此话怎讲?”有人不解。
“嗨!他主仆二人昨晚住进我的店,吃饱喝足,又要了火盆取暖。这两冻死鬼,把火盆竟置在床铺前,先是烧了床上的被,引来了这场横祸。”
店掌柜说到这里,又要动手,众人又拉又劝。正在难解之时,五、六个仆人,前呼后拥跟随一乘轿子走了过来。
仆人上前问话,“何事吵闹?”
店掌柜闻言,搭眼一看,见是梁太太的轿子,便规规矩矩地上前打躬作揖,这才把事情的原委述说了一遍。
这梁太太是谁?她就是朝廷高官梁普的夫人,这梁普梁大人官居吏部尚书,只因年迈,告老还家大丰县,欢度晚年。梁夫人个慈善之人,经常斋僧济道,体恤贫人。所以县城里外无有一个不敬重她的。今晚正是出来观灯,偶到此处,遇上争吵之事。
梁夫人听了店家的前言后语说,“想他也是未加小心,并非有意。快叫他过来,待我问他一问。”
店掌柜没好气地招呼白似玉,“姓白的,太太问你话呢!”
白似玉一怔,“看这家太太,势头不小,既然叫我,不是帮着店家说话,就是替我解脱。谁知吉凶如何?”想着想着来到轿前,躬身施礼,“太太唤我何事?”
“你怎么自不小心,引起这场大火?”
“怪我一时粗心,并非有意。”
“如今店家硬要与你论理,你打算怎样了结。”
“店房失火实在令人痛心,店家打骂我也情有可原。我的仆人逃走,马匹、行囊也化为灰烬,当是咎由自取。事已如此,我是无话可说,谨听太太作主。”
梁太太一听,见他年纪虽轻,说话合情合理,非是那无理狡辩之辈,又见他皮破脸肿,倒也可怜,心中就有几分疼爱。遂即问道:“你这相公家住哪里,姓甚名谁?若不见外,我想帮你了结此事,再周济于你,送相公回家如何?”
白似玉听罢,不由一愣,嘴里没说,心里说:“人说官宦与富户多有交情,这县城与吴家滩又相距不太远,梁尚书和那吴员外,必有交往,我若说了实话,岂不惹人嗤笑?一个堂堂的吴府门婿,竟自擅离学馆,私自观灯,粗心失火,烧了店房,马匹焚坏,仆人逃走。她若送我回去,我有什么脸面进那吴府大门,再说败坏了员外名声我又怎能担待得了?罢罢罢,我不如说得远远的,求得太太的周济,远走高飞,另作主张。”
想到这里,他双膝一跪说,“太太容禀。”他整整衣襟,便胡编乱造说家住南昌府顺天三合集,只因父母早亡,孑然一身带仆人来大丰投奔姑母,不想在店内引起火灾……
梁太太听完,说道:“既然如此,你与店家随我进府,我自有道理。”
第26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