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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回

  到了腊月初一,王点进城找了一家赁铺,以大兴典当的名义,雇下一乘花轿、一班鼓乐,还买上四盏灯笼,起了个五更,就往郎家村进发。
  天一放亮,花轿就到了郎青家门前。王点为了避免与郎青照面,误了事情,便让众人上前叫门,自已回避一旁。
  郎青开门一看,知道是刘四妈妈扮作大兴当铺来娶亲的,急忙口叫贝氏催着春荣上轿。
  贝氏进屋对春荣说,“春荣,如今给你寻了一个婆家,是镇上大兴当铺少掌柜的,花轿已经来到门前,赶快收拾一下上轿吧!”
  春荣听了,情知不去不行,眼含泪水站起身来,郎青两口子趁势推推拉拉,硬把春荣塞进花轿。
  众人抬起轿杆,鼓手吹打起来,“呜哩哇啦”地出村去了。
  花轿来到半路上已大亮。王点一看,离开郎家村约有十五六里路,再走个七八里,就到镇上了。他心想不能再往前走了,便对众人说,“众位哥们歇息一会吧!”
  众人一听,把轿落下就地体息。
  王点说:“有件事想和众位商议商议。”
  “什么事?”有人忙问。
  “你们不必往镇上拾了,就在此处散伙怎么样?”
  “这是怎么说呢?”
  “有事我担着,与你们无关。每人给一两银子,做个酒钱,再劳你们把空轿拾回去,还给赁铺也就是了。”
  众人一嘀咕,“好啊!省下腿,又给银子,傻子才不干呢!”、
  王点拿出银子,每人一两,分散停当,打发定了众人。
  抬头看看,天色昏暗,乌云密布,似有风暴将至,王点急忙来到轿前说,“春荣,快出来吧!”
  春荣一听,吓了个胆裂魂飞,害怕遭到不测,不敢下轿。后边的两个轿夫不耐烦了,把轿杆往上一抬,“你出来吧!”
  只听“咕咚”一声,春荣被甩出轿门,扑在地上。众人抬起轿来,扬长而去。
  春荣摔了个懵头转向,半天也没爬起来。
  王点急了,“春荣姐醒来,春荣姐醒来!”
  春荣听见有人叫她,听声音又有点耳熟,勉强爬起来,定晴一看,“王点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你还蒙在鼓里,你可知郎青这个贼子把你卖给风流院啦!”接着他把老鸨刘四妈妈怎么找他打听春荣的长相,怎么见到郎兴送信,又如何定计改信冒名娶亲前前后后,从头至尾说了一遍。
  春荣一听,双膝一跪,“多谢王哥救命之恩!”
  王点急忙把她扶起来说,“不要谢我,想当初若不是你给我报信,我也早就死在郎青谋害之下了。”
  “王哥,快别说这些了。”
  王点又问:“你是怎样逃出邱宅来的?”
  “唉!一言难尽。自从郎青定计想把瑞红小姐送到海家仓去,说她在家行为不轨,让海公子亲手处治,不想你早给公子送了信。郎青到了海家仓,你和公子扒了他的衣裳,痛打一顿,末后,还把小姐藏了起来,又叫郎青换上一套女人衣服滚回家去。”
  王点听罢,一阵惊疑,“这些话是谁说的?”
  “不是你和海公子做的吗?”
  “我和公子见过面不假,可何曾见到郎青的贼影呢!我且问你,这话是谁对你说的?”
  “是郎青夜晚回来,披头赤脚,身穿女袄裤,在上房对桂姐说的时侯,我在窗外听到的。”
  “他还说些什么?”
  “他说你给公子出主意,挑唆公子上门抬亲,若是交不出小姐来,就进城告状。他怕闹大了,就说晚上先到海家仓把公子杀了,回来再处治我。我一听大祸就要临头,半夜里就跳墙跑了。谁知出来迷了路,借宿又投错了门,竟跑到郎青家里去了。这真是逃出虎口又进狼巢,要不是王哥搭救,我是活不过今天。”
  王点长吁一口气,“这个贼子太狠毒了,还不知他害了多少人呢!”他猛然想起海公子问罪下监是为了砸死莫氏,有女袄女裤为证,但不知郎青当时穿着什么样的女人衣裳回家的?遂问春荣,“郎青说我和海公子把他打了一顿,给他换也女袄女裤,你可见过?”
  “我亲眼所见的,不会弄错的。”
  “那是什么颜色?”
  “青袄紫裤。”春荣肯定地回答。
  王点听罢,心中暗想,“这正是莫氏的衣裳。公子呀公子,你的官司有了开释的日子了。”
  说话间,一阵大风,飞沙走石从西北方向卷来,但见风头过处,黄沙滚滚,迷蒙浑沌,树木断裂的噼叭声此起彼伏。渐渐地,竟连天空也变了颜色,四处灰蒙蒙地让人辨不出东南
  西北。
  王点和春荣被欢得团团乱转,互不相顾。等到王点跌跌撞撞找到一个避风的地方,回头看,春荣却已不知去向。
  风流院刘四妈妈到了初三这天,清早起来,收拾两乘轿子,自己坐着一乘,空着一乘,直奔郎家树。
  到了郎家门口,刘四妈妈上前叫门,贝氏不认识她,问过话后,让进屋内。
  贝氏又问:“请问妈妈尊姓大名,府上哪里?”
  “郎大娘子,我是大兴当铺掌柜的老奴,只因你把春荣丫环许配了少掌柜,前天送信过去说,叫腊月初三迎娶,今天东家差我来接姑娘。”
  贝氏听说,大吃一惊,“昨天大兴当铺已经把人娶去了,怎么今天又差你来娶呀?我看你是讹人的吧!”
  刘四妈妈冷冷一笑,“你还真会倒打一耙!郎大娘子,我实话对你说吧,郎大爷把春荣卖给我风流院了,言明身价银子三十两,卖身契就在我手中。前天你们送过信去叫我腊月初三,假说当铺前来迎亲,怎么又说昨天就把人娶过去了?噢,我明白了,你们分明是嫌身价银子少了,又想变卦是不是?”
  贝氏一听,火冒三丈,“你不看自己是什么人,敢到我家胡言乱语!春荣找婆家不假,说什么也不会卖到你窑子门上去。”
  刘四妈妈一听,可真窝火,“什么?我长这么大,从来还没人敢这么直目瞪眼地数落我呢!”
  她刚要发作,“飕”刮来一阵风,把门帘掀开一条缝,她搭眼望里一瞅:咦!里边坐着个姑娘,她是谁呢?会不会就是那个春荣?对,我先别发火,抓住把柄再说。反正这个泼妇是属蝈蝈的,捏住她的鞍儿,我看她还叫唤!”
  想到这里,刘四妈妈笑了,“我说郎大娘子,你也不必动气,你说昨天春荣就被娶去了,我却不信!那屋里坐着的又是谁呢?”
  “管的倒宽,是谁,你能管得着吗?”
  “你不说,我也知道,只怕是春荣吧!”
  “我说啊,你见过春荣吗?”
  “我从来不说假话的,没见过她。”
  “既然没见过,你怎么知道就是春荣呢?!”
  “你说是不是吧?”
  “是又怎么的?不是又怎么的?”
  其实,贝氏据实说是她女儿兰香不就得了,她偏偏不说是谁,刘四姆妈认定就是春荣了。
  “郎大娘子,是春荣也罢,不是也罢,我也不和你争,那就麻烦你把郎大爷请来,我们对质。”
  贝氏把嘴一撇,“我才没那闲工夫听你们对质哩。”
  刘四妈妈一听,明白了,“里屋坐着的明明是春荣,她却支支吾吾地不肯说是谁。这分明是嫌身价低,又舍不得卖了,郎青这小子故意躲起来不朝面,打发老婆出来撒泼赖账。事情到了这般地步,和她吵也吵不出个子午卯酉来。既然如此,你不仁我也就不义了。我不免暂且回去,找到邢爷邢总头,再作道理。”
  想到这里,刘四妈妈便对贝氏说,“郎大娘子,咱也不必吵个脸红脖子粗,伤了和气。我先回去,等郎大爷回来,叫他到镇上去趟,把话挑开,弄个明白!”说完,“通通通”走出大门,把手一摆“回去,回去!”
  轿们问,“新娘子怎么不上轿?”
  “少说废话,快走吧!”
  轿夫们吐了吐舌头,“伙计们,来回一般沉,走吧!”抬起轿来,一口气回到了镇上。
  刘四妈妈气呼呼地下了轿,推门进家,可巧,邢伯正在里边坐着呢。
  刘四妈妈劈头就是一句,“邢爷,不好了!”
  邢伯这人向来是听着打仗小过年。所以,尽管刘四妈妈吆喝得多么玄乎,他也没有惊慌,只从鼻子里哼了一句,“怎么啦?”
  “前天郎青立下契约把春荣卖给我了,今天又变卦了!”
  “去,有这样的事,为什么?”
  “横竖是为了身价银子卖少了呗!”
  “不是讲好三十两吗?”
  “谁说不是!昨天捎信来叫我今天去接,我去了,他倒躲起来了。叫他那泼妇老婆跟我磨牙,先说春荣昨天就被娶过来了,又说没卖春荣。我问了两句,她就大发雷霆,连嘲带骂,
  言语之间还捎带着你邢爷呢。”
  “她捎带我什么?”
  “不说也罢,免得你邢爷生气!”
  “但说无妨。”
  “她说你狗使人势,自作中人!”
  邢伯把眼一瞪,“啊!我看她是活够了!”
  “邢爷不必和他们一般见识,只要把春荣弄来就行了。
  “那春荣现在哪里?”
  “当然在郎家里。”
  “你怎么知道的?”
  “我亲眼所见,这还有假。”
  “这好办,我到街上招呼几个年轻力壮的楞小子,今夜就到郎家把人接来。不让接就抢,不准抢,就动武,打官司我顶着!”
  “我也这么想,那就靠邢爷了。”
  邢伯说完就列街上纠合众人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