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屋子里的东西都被他砸的粉碎，他却依然像只困兽四下找着还能让他解恨的东西，那瓷片碎片被他踩得咯吱作响。
十一终于被吓醒了，看高长恭几乎癫狂的身影，她不假思索的扑了上去想抱住他，想让他冷静下来，然而，他的全身都好像在发抖，她几乎抱不住他的身体。
心里一痛，十一几乎是发狠的大吼：“高长恭，你给冷静下来！这样的你只会将我推得越来越远。”
感觉到他的身体一僵，十一连忙抬起头目光定定的望进那双涌动着疯狂的眸中，“高长恭，别让我害怕你。”
像是一个咒语，令躁动不安的野兽，恢复成了那个沉默寡言的男子。
他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她，猩红的眸子从疯狂到空洞，熄灭了最后一束光芒。
高长恭僵硬的勾起唇角，“十一，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她的杏眼瞬间睁大，反射性的低头看去，胸前空空如也，骨哨！
“高长恭！”回答她的只是一个冷漠的背影以及一扇被狠狠关上的大门！
来不及思考，她连忙推开门企图追上去。门外银装素裹，院中那颗青梅树上挂满了纯白的雪花，风把来时的脚印尽数抹去。
月光下的城，城下的灯，灯下的人在等。
人群里的风，风里的歌，歌里的岁月声。
这场飘满雪的冬天，那个沉默寡言的男子，那句被挡在门外的誓言，那串被白雪覆盖的离别。十一的眼圈发红，终究忍不住落下泪来，北齐的第一年冬，初雪终是如约而至。
北周大军势如破竹，禹城很快沦陷，咸阳王斛律光大军节节败退，最终被逼至洛阳城。
朝廷迟迟不派援军，洛阳的百姓如置水火苦不堪言。朝堂分成了两派，一部分效忠武成帝，以兵部侍郎为首，恳请陛下出兵支援咸阳王救百姓于水火；一部分则追随太子高玮，以广宁王高孝衍为首，以调遣皇城士兵恐被他国钻了空子为由，要求按兵不动。
就在彼此僵持不下之时，一个人打破了这个局面，兰陵王高长恭主动请缨前往洛阳。
“长恭，朕可没有听错，你当真只需要八万大军？”武成帝皱着眉头望着下方卓然不群的男子，心中却是再三犹豫。
“是。”高长恭抿唇，“北周来势凶猛，若无人前去，咸阳王不过困兽之斗。但太子的忧虑也并非空穴来风，邺城实属皇城，天子脚下也不可一日无兵，故长恭只带八万大军，是最好的办法。”
“话虽如此….可具前线来报，北周大军已经足足上升到二十万，朕唯恐……”
“请陛下放心，此一战长恭与洛阳共存亡。”一句话慷锵有力，高长恭双手奉上兵符，直接将武成帝的忧虑打断，“好，既然如此，朕便答应你，预祝兰陵王旗开得胜，保我北齐千秋万代。”
“咔嚓——”白瓷杯四分五裂，一身玄红的太子眉目森冷，“你不是说高长恭出不了兵么？如今又是怎么回事！本殿下可是听说今日一早父皇就调遣了八万精兵，命他明日卯时启程！”
高孝衍的脸色同样不好，盒子里空空如也，她当真肯为了那人不顾性命。
“殿下息怒，即便是兰陵王出兵，以区区八万大军对抗二十万大军，也不过是以卵击石。退一万步说即便他真的打胜又如何，不过是为了殿下白白赚回了一座城池。”
闻言，高玮的表情才算缓和了些，他揉了揉发胀的额头，“好一个兰陵王，本殿若是上位，第一个便要将他拉下台。”
“那药……可准备妥当了？”
高孝衍眼中光芒一闪而过，颔首道：“已经准备好了，只是这由头尚未找到。”
“那还不简单，安德王不是一向喜欢争功么，就把这次的机会让给他吧。”高玮冷笑：“一日三餐缺一不可，本殿下已经等不及了。”
“殿下放心，此毒无色无味，却能缓缓进入人体，侵害心肺，不出两年，陛下便会身体欠安，处理不了政事，这天下照样得易主。”
千里相送，邺城门外，飞雪似杨花。
十一一身男装披着雪-白的狐裘披风静静的站在城下，眼神空明的看着不远处高头大马的人影。
一袭黑色的铁甲，翩若惊鸿，器宇轩昂。恶鬼面具盖住了他原本英俊的相貌，周身冷寒的气场似要盖过这白雪，让人愈发的琢磨不透。
“十一，本王到底是小瞧了你。”不远处端着祝捷酒的高孝衍朝她走来，一改之前洒脱不羁的模样，连标志性的笑容也不见了踪影。
她往前走了一步，身后如影随形的灰青立即上前：“王妃，王爷有令……”
“只是说几句话，难不成我还能跑了不成。”她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转头盯着高孝衍，“我不明白，以你的聪慧狡黠为什么要拥立那么一个嗜血残暴的太子？”
“世事无常。身在皇家自然有庙堂之上的难处，本王不过是选择了一个比较容易把控的人而已。”
“十一，本王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若是你肯留下，之前的事本王既往不咎。”
面对高孝衍那双诚恳中略带乞求的双眼，她想也不想的摇头，“王爷不是我的良人。”
“若王爷真若惜我，便不会将我当做棋子，下这么狠毒的蛊术。”
高孝衍将酒碗轻轻一松，“啪嗒”瓷杯无声的碎在雪地里，“既然如此，这祝捷酒不喝也罢。”
扫了眼地上的碎片，十一微微一笑：“岁岁平安，借王爷吉言，定不辜负此番美意。”
话音刚落那边高长恭已经缓步而来，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将她拉至身边：“我们走吧。”
“好。”没有回头，也没有去看这生活了大半年的邺城，因为此时最重要的人已经在她身边了。
浩浩荡荡的大军在黎明十分消失在地平线上，城楼之上的高孝衍面无表情，站了良久终究还是将手中的皮鼓捏碎，“既然得不到，那就毁掉吧。”
“还有两个月，十一，如此本王便也不欠你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