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对于世人来说,往生洞是一个神祗一般的存在的话,那么往生洞洞主,这个无论说出来还是写出来都再简单不过的名称,却在它成为事实的那一刻,就已经超乎人类想象认知范畴的传奇,甚至于是凌驾于所有神话之上的神话。
他和他的王国一样,出现的时候都是让人那么的目瞪口呆,猝不及防。
“怎么了欧阳圣溪,你还没从惊骇之中欧阳醒过来吗?”此刻,洞主高居在他的白云王座之上,和蔼地询问着正伫立在大殿之上的欧阳圣溪,因为她还在低声嘀咕着,往生洞主,往生洞主四个字。
“还好,比刚才好多了,只是还有点不习惯。”欧阳圣溪不单是一时不习惯于与这个神如此近距离地、亲切地宛如忘年之交般的交谈,还不习惯于这么,梦幻般的地方。
这是一个,只有在梦中出现的地方。或许在往生洞中,任何的事情都是不能用常规逻辑和人类认知来解释的,只能依托在梦的名义下才能觉得是心安理得的。自己所在的地方,就是一个大殿。这个大殿不像人间的那些象征权力巅峰的所在,它既没有富丽堂皇的装饰,也没有精心考究的布局,更加没有用以衬托滔天权势的卑微物件,这里的一切,简简单单,落落大方,只有缓缓流动与日月同岁的流云,和悬浮在空中的不可计数的红色蜡烛。是的,这是一个大殿,也可以说,这里什么都不是。
欧阳圣溪看着脚下,仍旧是白云,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的依托,但就是这样的不切实际虚无缥缈,却给人一种最为踏实的感觉。这,就是这座天空之殿的精髓,既空无一物,又海纳百川,如同它的主人一般。
“洞主,令狐泽朔怎么样了?”那个恐怖梦境坍塌之后,欧阳圣溪一下子就来到了这座天空之殿,至于令狐泽朔则不知去向。
“别着急。”只见往生洞主一拂袖,一个白云砌成的床,就这么出现在欧阳圣溪的面前。而这张白云床上,令狐泽朔正安详地躺着。
“疯子!”欧阳圣溪走到床边,心里似乎闪过一个极为不详的预感,她忽然掩嘴而哭。往生洞主显然已经知晓了欧阳圣溪心里在想些什么,于是哈哈大笑,飘下殿来。“欧阳圣溪女娃,你不用担心,他还没死呢。”
“没死!”欧阳圣溪又惊又喜,惊得是令狐泽朔深受这么重的伤,又为了轩辕雅汝而不惜燃烧尽自己最后的生命,按道理说应该已经油尽灯枯了,怎么是风轻云淡的“没事”呢?喜的是,不论如何,人没事总归是好的。欧阳圣溪重新看着令狐泽朔,已被生的喜悦占据的心灵,看什么都是充满生机与希望的。
只是想到轩辕雅汝,欧阳圣溪的心里不免难过。
“对没错,我不是说过吗?他只是太累了,需要好好的睡上一觉。”老爷爷也来到了白云床边,拨弄着手指计算时间。“算来,他睡了十个时辰了。”
十个时辰?怎么可能?这不才是一眨眼的时间吗?欧阳圣溪刚想把疑问说出口,猛地一想,这不是在别处,是在往生洞,是在万事皆有可能的往生洞啊。于是,天大的不合理也会被这洞中的思维熨烫得服服帖帖。
“太累了?”虽然欧阳圣溪已经见识过这位洞主的本领,可心中还是不免嘀咕。洞主接着说道。“放心,别看他手筋俱断似乎受了很重的伤似的,其实无碍,待我运功将他调理调理,保证不多会他啊就会活蹦乱跳了的。”
“哦对了。”欧阳圣溪看着洞主,不知道他记起什么事。“虽说我给他疗伤的时间不算长,可是终究是要等一等的。趁着这段时间,你们就把话说清楚吧。”
“谁?跟谁说话?”欧阳圣溪一时反应不过来,因为她现在满心满眼的都只有令狐泽朔,倒忘记了其实还有一个人没有出场,直到往生洞主袖手一挥,才将那个人带了出来。
“是你,太子殿下!”
白云滚滚,九天之上的苍穹静谧之极。红烛点点,燃尽了又自发生长,像是一个个欢快的精灵,又似一个个圣洁单纯的红衣天使。
“欧阳圣溪,我。”此刻,太子连城和欧阳圣溪正坐在一个喷泉旁边,只不过这个喷泉,喷出来的不是水,而仍旧是白云。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白云和别处的白云并没有任何本质的不同,或者说根本就是一样的,可是欧阳圣溪却觉得,这里的白云有点,不讨人喜欢了。
“太子殿下。”欧阳圣溪恭敬地说,却被太子抢白道。“我们之间一定要这么见外吗?请叫我连城。”
“不,太子殿下。”欧阳圣溪单膝着地,再次恭敬地说。“上下有序尊卑有别,您是太子,我是臣属,理当如此。”
“既然这样,那本太子就命令你,直呼本太子其名。”欧阳圣溪抬起头,眼里满是倔强,可是太子的一句话,却打消了她的疑虑。“欧阳圣溪你起来吧,我知道我们是不可能的。”
这句话,让欧阳圣溪一下子觉得,风华正茂的太子,瞬时间苍凉了很多。他的沉默,宛若日落时的巍巍群山,沉默得那么有力量。欧阳圣溪看着他,轻轻一说。“是,连城。”
“连城,你知道你的妹妹。”虽然连城表态了,可是这位太子在朝堂上朝令夕改的作风,真是让她印象深刻,所以岔开话题也好,避免触动让太子重新发疯也罢,欧阳圣溪都必须引开话题。
“知道。”连城没有表情的说道,如果他是现代人,那么这时他肯定会点燃一支烟,然后不吸一口。
欧阳圣溪将手放在他的肩头,只听得他淡淡地说。“其实,我不伤心。”连城看着欧阳圣溪,认真地说着。“相反,我是真心为她高兴,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冲破了自己的梦境,死在了心爱之人的怀中。我在想,她逝去的时候,一定是笑着的。”连城忽然一笑。“不像我,不像我。”
欧阳圣溪的手放下了,然后目光看向远方的天空之殿,不知道那里的情形怎么样了。
“其实,你不用担心。”连城的话,将欧阳圣溪还未飘远的思绪,给拉了回来。“这一次,我真的是看清了,不会再变卦了。我知道,我在你心中的第一印象,就是一个言而无信变脸比翻书还快的轻浮男子吧。”
有时候,即使事实是这样的,可是还得违心地说。“没有啊。”
“你不用这样战战兢兢,你的这种刻意真是比杀人的刀还要残忍。我真羡慕令狐泽朔,他能和你这么肆无忌惮地打闹吵架,可是你们的感情,却比任何人的都要深。不要否认。”连城笑着说。“感情,有时候是越吵越好的。”
“谁跟他感情好了?你才跟他感情好呢!”欧阳圣溪在想,自己的脸是不是有点红了。而连城,笑得更加舒心了。“我就是希望,你能这么跟我说话,毫无尊卑的樊篱,毫无上下的等级,一切就是这么信手拈来信口胡说,可惜啊,我永远都得不到。”
“连城。”这一句,是欧阳圣溪发自肺腑的安慰。连城继续说道,他的笑容暖融融的。“我想通了,我根本不爱你。这次进往生洞真的没有白来,因为它让我明白了感情的真谛,更让我自己知道了自己的内心是多么的肮脏不堪。要不是洞主的呼唤,这会,我还在跟那个欧阳圣溪巫山云雨忘乎所以。”
欧阳圣溪低下头,抿了抿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我对你的爱,太肤浅了。”连城释怀地说道。“我只是喜欢你的色相你的肉体,而不是你。扪心自问,如果换做是其他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站在我面前,相信我也会用一见钟情的名义,去宣示我对她所谓的爱。而重要的是,爱并不是这样的,爱是自私的,爱是唯一的,所以我对你,不是爱。”
“好了。”连城一下子站了起来,舒展舒展自己的筋骨。“把心里的话说出来,真是一件畅快的事。”
“可是,太子”欧阳圣溪现在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而太子,早已心领神会。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是关于你父亲的吧。你放心,我回去之后会跟父皇母后禀明我的心意,同时我会力保欧阳大人安全无虞。”连城舒了口气,慨然而说。“以前的我,既自负,又懦弱,完全不知道太子二字赋予的我究竟是什么,还一味抱怨着,错生于帝王之家,天生厌恶政治。现在,我懂得了我肩上的责任,我会好好用我手中的权力,去保护每一个善良的人,哪怕是我的生命。是雅汝教会了我,要去相信,要去爱,更要去付出。”
想起他的妹妹,连城还是落泪了。只不过,他没让欧阳圣溪看见。
“那就。”欧阳圣溪知道,谢谢是连城最不想要的东西,特别是来自欧阳圣溪的。这时,欧阳圣溪做出了一个略显大胆的决定。她站起来,从后面环抱着连城。连城一惊,可随即释然。
“谢谢你,曾经爱过我。”说完,欧阳圣溪头也不回,走向了天空之殿。太子连城,看着欧阳圣溪的背影,浅浅一笑,宛如秋日里灿烂的骄阳。
“疯子。”欧阳圣溪无法形容看到令狐泽朔安然无恙时的喜悦心情,可是身体的冲动确实能够说明一切的问题,比如她冲进殿里,好像是一只想要抓住小鸡的老鹰。
“喂喂喂,停停停!”令狐泽朔做个个打住的手势,而欧阳圣溪也猛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有点,过分了。“怎么了,该不会是你看到我这个高大威猛的帅哥后抑制不住内心那熊熊焚身的欲火,迫不及待的?”欧阳圣溪受不了令狐泽朔的满口胡言,一把野蛮地揪住令狐泽朔的耳朵,大声说道。“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哎呀疼疼疼!”欧阳圣溪这才放手,令狐泽朔摸着自己快要掉下的耳朵,没好气地说道。“真是野蛮,在外人面前也是如此这般的粗俗无礼,小心将来嫁不出去。”
“哼,就算是嫁不出去也不会嫁给你!这个死疯子烂疯子!”说着,又三拳两脚地打在令狐泽朔的身上,直到被撂到一旁的往生洞主哈哈大笑,他们两人才收敛的一点。
“年轻的感觉可真是好啊!”往生洞主捋了捋胡须。“我记得我也曾年轻过,可是怎么没有你们这般快活呢?”
“洞主,那是你没有遇到过像她这样的母夜叉母老虎!”令狐泽朔比了个老虎吃人的样子,结果又是招来了欧阳圣溪的一阵捶打。等到连城太子进殿时,欧阳圣溪才收敛了点,但是令狐泽朔却流里流气不无嘲讽地说道。“哎呦呦,未婚夫到了,果然就变得不一样了啊!女人啊,可真是善变。”
“别瞎说!”与欧阳圣溪的细声说话不同,连城则是悠然一说。“兄台误会了,我和欧阳圣溪之间是纯洁的,今后再也不会有关系了。”
“真的?”令狐泽朔翘着二郎腿说道。
“千真万确。”无论太子怎么说,令狐泽朔似乎总能找到打击欧阳圣溪的理由。“哎呦哟,真可怜,这么快就被你的未婚夫给甩了,哦不,应该是休了!哈哈哈!”
“令狐泽朔,你找死!”欧阳圣溪已经无法忍受令狐泽朔的毒舌了,再也顾不得所谓的淑女,又与令狐泽朔厮打到一块。洞主和太子只是相视一笑,然后齐齐地摇摇头。
可是一转眼,那些快乐的气氛就都没有了,因为他们在往生洞主的带领下,来到了轩辕雅汝的墓冢。一下子,所有人好不容易才有的快乐,都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给吸走了。特别是令狐泽朔,与刚才的痞子样,简直是判若两人。
“连城,你过来。”太子走上前,接过洞主递过来的一个琥珀杯。“这是往生杯,里面装着的就是你挚爱的妹妹,轩辕雅汝的尸体。本来我已经为令妹准备好了这个墓冢,可是一想,她终究是你们欧阳国的人,是欧阳国的公主,在洞外,还有你们的父母,你们的臣属,你们的子民在等候盼望着你们回去。我不能这么自私,所以思来想去,请你将公主,带回去好好安葬吧。”
“是。”连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地允诺,心里深深地悲恸。
“等等。”令狐泽朔按住连城的手臂。“让我再看一眼。”令狐泽朔看着,被缩小了的、正浅浅盈笑安眠于琥珀杯底的轩辕雅汝。“等着我,我会替你报仇的。我令狐泽朔发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到时,我会给你一个正式的名分。”
名分?欧阳圣溪心中一紧,看着令狐泽朔无可争议的背影,缓缓地走上前来。她将目光看向了轩辕雅汝,一个有着银铃般笑声的女孩子,此刻却永远地,不能再人间肆意地歌唱了。
“她的父母,还在等在她。她身前,最怕寂寞。”说完,连城抱着琥珀往生杯,向前走了几步,顿时就消失在了如水的前方之中。欧阳圣溪知道,连城已经出洞了,原来梦与现实,就是隔着如水一般浅浅的距离,可以说两者互为倒影,也可以说根本就是一体的。
“洞主,你留我们下来,是有话跟我们说吧。”令狐泽朔的眼睛仍然在看着连城消失的地方,薄薄的嘴唇如是说道。
“不错。”洞主走上前来,与令狐泽朔并肩站着。“是关于那个人的,说起来,这一切的悲剧都是我造成的。”
“洞主。”欧阳圣溪走到洞主身边,像挽着一位敬爱的老爷爷一般,挽着他。
“千万年以来,往生洞从未出现过篡改梦的事,这是第一次。没想到这疏忽的第一次,竟会酿成这么大的悲剧,而且那个人的能力,真是超乎想象。如果他不是霸王深渊宫,那么必然就是玄神殿的人。两者必居其一,不会有错。”往生洞主慨叹道。
“一定是霸王深渊宫的人。”欧阳圣溪肯定地说,但是洞主不以为然。“越是肯定的事情,到最后往往越是值得怀疑。何况你们面对的,是要比你们聪明得多得多的敌人,你们能想到的,他们就不会想到吗?”
话虽如此,只是欧阳圣溪想到前几次霸王深渊宫的作风,不都是这么直来直去毫无遮拦的吗?再说,庞莱大将军和那个穿山甲人,欧阳圣溪可没看出来他们的智商高到哪里去。
“人不可貌相啊。”欧阳圣溪总是忘了,往生洞主能知道人内心的想法。令狐泽朔开口了。“洞主,难道您也不知道吗?这是您的王国,您是这里的主宰,还有什么事情能够逃得过您的眼睛的?”
“虽是如此,可是很抱歉,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在他们略显失望之时,往生洞主却说道。“不过,有一个地方或许能够解开你们心中的疑团,那就是,三水三木学院。”话音刚落,往生洞主凭空一画,出现了一格清晰的画面,里面出现的是一对正在奔驰着的骑兵队伍,领头的,正是欧阳国的鲁道夫大将军。
三水三木学院!是的,他们的下一站,就是这个三水三木学院。只不过它们不知道,学院与鲁道夫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
第16章 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