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纷繁的世界上,最难以解决、最无法界定、最讲究福至心灵的,就是感情二字。所以,为了能够妥善完美不留遗憾地处理感情这一件棘手头疼的事,世上的人发明创造了往生洞,这一最接近理想状态的地方。千百年来,它始终在忠诚地履行自己的职责,在祝福成千上万的情人喜结连理的同时,也在为无数的梦醒神伤者而暗自落泪。不管怎样,往生洞一直都没有出过差错,就像是钟表一般的精确,可是这一次,它却有了意外,还不止一个,并且这些意外,每一个都可以直接称为灾难了。
比如,从往生洞诞生至今,还从未有过一个梦中,居然有三个有情之人。轩辕雅汝的从天而降,及时地拯救了令狐泽朔一命,但是谁也不清楚,对着三个人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雅汝,雅汝。”轩辕雅汝躺在令狐泽朔的怀中,脸色是烈火中余烬的死灰白,这让从眼角和嘴边流出来的红色鲜血,显示出了火焰熔岩般的惨烈与悲壮。而令狐泽朔,银白色的长发随风飘舞着,像极了漫天旋回舞风的片片白东方。
“风。”轩辕雅汝的眼睛,如一只受伤的蝴蝶一般,缓缓地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得以睁开。“令狐泽朔。”
“我在这,我在这!”令狐泽朔握紧了轩辕雅汝的柔荑,然后把它紧贴在自己的脸颊之上。令狐泽朔本来的手筋皆以全断,可是却依仗着符咒的忘生止痛的功能,勉强支撑着。
“呵呵。”轩辕雅汝的浅浅笑声,此刻是那么无比的残酷。“你不要,不要那么,深情地看着我,我,我会受不了的。我,还是喜欢,你的,你的坏。”轩辕雅汝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公主,你不要再说了。”一旁的欧阳圣溪,看着血不断地从轩辕雅汝的背后渗出,心痛的泪水就止不住地往下滴。轩辕雅汝的血,已经染红了令狐泽朔的手。
“不,我要说,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轩辕雅汝看着令狐泽朔,似乎想要把他永远地印刻在自己的瞳孔。“我爱你,令狐泽朔。”
令狐泽朔低下头,忍住涌到眼眶的泪水。
“你们知道吗?在我的梦中,我在跟,再跟。”轩辕雅汝这时又剧烈地咳嗽,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才罢休一般,可是她仍旧要说。“那个令狐泽朔亲热。”说到这里,轩辕雅汝的手指,轻柔地摩挲着令狐泽朔的脸庞。“他,简直就是第二个你,他给了我这世界上一个女人所能享受到的最大的幸福。可是,我最终还是,还是,还是识破了他,因为,我听到了你,真正的令狐泽朔痛苦的呼唤,来自远方,来自折磨。”
轩辕雅汝的另一只手慢慢抬起,最终两只手,一同捧着令狐泽朔的脸。
“那一刻,你的呼喊是那么的真实,那么的痛苦,那么的剧烈,让我一下子就从那虚无缥缈的快感中醒悟过来。再看看那个令狐泽朔,我才发现他的眼中,只有矫揉造作东施效颦般的坏,而没有,没有。”轩辕雅汝的手,摸着令狐泽朔那斜飞入鬓的剑眉。“没有你潜藏在玩世不恭背后的,好。”
轩辕雅汝的目光,泛着潋滟春水才有的无限柔情。令狐泽朔和欧阳圣溪,都想让公主好好休息,可是他们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然后,就在我醒悟的那一刻,我的那个山花烂漫天高云淡的世界就轰然倒塌,下一刻我就出现在了,在了这里。你知道吗?当我看到你时,我有多么多么的高兴,多么多么的兴奋。”轩辕雅汝有些激动。“我们是天生一对,我们是命里注定的情人,我们”终于,令狐泽朔和欧阳圣溪看到,轩辕雅汝吐出了一大口的鲜血,但是,轩辕雅汝却绽放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脸。
“可是,这终究只是个美丽的误会,因为我看到了。”轩辕雅汝没说出来,只是把目光,看向了欧阳圣溪。她不想,将这一个对她来说充满命运捉弄宿命安排的名字,通过声音来告诉临死的自己。“其实,这已经足够了,不是吗?”轩辕雅汝看向令狐泽朔,忽然眼神一阵惊慌。“鞭,我的鞭。”
令狐泽朔立即知晓,手指舞动流风,将掉落在远处的水晶马鞭一吸而来。
“对,这是我的鞭,也是我们的马鞭。”轩辕雅汝看着它,就像是看自己与令狐泽朔的孩子。”这,是我能留给你的,礼物之一,另一个礼物就是。”只见轩辕雅汝的手,缓缓地滑落,轻轻地握住欧阳圣溪的手,然后她另一只手,握住了令狐泽朔的手。轩辕雅汝盈盈浅笑,牵线一般,将他们两人的手,徐徐靠近。
“我明白,我只不过是你生命的过客,她才是”令狐泽朔忽然厉声道,声音中带着深思熟虑后的斩钉截铁。“不,雅汝!你才是我的情”
那一刻,注定是永远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了。轩辕雅汝逝去了,令狐泽朔的话,永远地停顿在轩辕雅汝的眼睛闭上的那一刻。令狐泽朔和欧阳圣溪,那缓缓移动无限靠近的双手,终究随着轩辕雅汝的香消玉殒,而永远地,只差最后的一步。
“雅汝!”令狐泽朔的声音,似乎是万千道能量巨大光耀照人的闪电同一时间一起轰击大地一般,似乎是无数的巨大惊雷在天穹之上此起彼伏地咆哮一般,至极的惨烈当中蕴含了多少绝望与痛苦,至深的悲苦当中压抑了多少的哀伤与悲叹,无人能知,也无人能懂。
欧阳圣溪,从未向此刻一样,感到从未有过的卑微,感到从未有过的软弱。她仰起头,高看着这绛紫色的天空,泪水却还是没有忍住,瞬间就流淌下来漫漶上了她的脸庞。
在这场生离死别的惨剧中,似乎我们还遗漏了一个人,那就是对令狐泽朔发动绝杀之技的那个神秘黑斗篷人。最后时刻他们三人的依依诀别,绝不是对方良心发现所赠与的慷慨,相反则是岌岌可危的自顾不暇。是的,强大如斯的他,也会有他意想不到难以应对的事情出现,而且就在此时。
在令狐泽朔抱着轩辕雅汝悲伤的同时,不远处却有一场战斗在进行着,对阵的双方,一个是我们再熟悉不过的黑斗篷人,另一个则是刚才在无形之中替欧阳圣溪疗伤的那个老头,而此刻,他已经显现出了原形,是一个鹤发童颜的白衣道人,手中还拿着一把拂尘。他们都悬浮于高空之上,渺万里层云。
“你是谁?”沉重沙哑的声音,从兜帽内的黑洞里发出。
“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老爷爷一脸坦荡,气定神闲。“你倒真会反客为主,这个问题,我应该更有资格来质问你才对。”
“反客为主?”对方慢慢地咀嚼这句话,好像这句话中包含着无限的信息。“反客为主,你为什么这么说?”
“难道不可以这么说吗?难道,这样说不对吗?”老爷爷笑了笑。“以你的智商与能力,要勘破这句话的弦外之音应该不难啊。”
“不可能!”黑斗篷人似乎已然知晓,急切的否定声提前暴露了他内心的恐惧。“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没听说过,没见识过,没嗅闻过,这些人类赖以认识世界的主要手段,究竟有几样是真实可信的呢?没有过,不代表就真的不存在。而我,就是这个最不可思议的存在。”老爷爷温柔的话语,在对方的心中却起着鞭子的作用。
“不可能!”他仍重复着这一句话,但这一次可是发动进攻的预兆。只见他忽然斗篷翻飞,露出了可以说是真身的一团浓稠黑雾,接着便向老爷爷伸出了数以万计的好似章鱼触手一般的黑雾条,杀气凛凛不容分说。老爷爷淡定地看着这一恼羞成怒的攻击,微微一笑,然后就是拂尘一挥,双手一合,陡然间就撑出了一个巨大的透明光球,将自己牢牢护卫在里面。
任那密集如雨不透如钟的黑雾如何厮打咆哮,如何威力巨大,如何凶残勇猛,如何生啃死咬,在这道高一尺宛若金钟的防护罩面前都变成了一场虚张声势外强中干的笑话。那老头依旧气定神闲,并饶有趣味地欣赏眼前这一无比荒唐的闹剧。黑斗篷人面对这一场景,就像是一只翱翔九空独孤求败的雄鹰,却忽然在一个乌龟面前束手无策一样,感到从未有过的气馁和挫败,同时往日的荣光与自身的高傲迫使他不会轻易地放弃,更加不会轻易地言败。
黑雾更加的浓稠,直如浓墨,将整个悬空光球团团围住,并且化作世间最为强韧的粗壮绞索,一步步一点点地要将这光球绞杀。就在黑雾步步紧逼不留半点余地的同时,老爷爷却针锋相对遇强更强,既然黑雾是往里压缩,那么自身的光球并向外膨胀。争战演变到此时,已不单单是功力与功力之间的深浅较量,而是已经扩展到主帅之间意志的强弱冲突。黑雾不断地向里纵深,金色光球也不甘示弱,顽强地顶住对方攻击的同时,艰难地向外拓展。这时,老爷爷在里面盘腿而坐,拂尘轻抖。
“老头,你还是认输吧!”斗篷人还在不断地喷涌出黑雾,自己宛若就是一个黑雾制造地。“再这样下去,你的天罡防护真气就会被我的攻破了。”
“是吗?”老爷爷没有睁开眼,从而应答道。“我怎么觉得,事实与阁下陈述得完全相反呢?”
不过,此时的事实却是,光球已明显没有了先前的胀势,而作为攻击一方的黑雾,已明显占了上风,继续无情地向里挤压。
“你可真是老糊涂了,连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难道都要自欺欺人吗?”黑斗篷人陡然狞笑,可是这时,呼呼风声而至,让他不得不停止自己的笑容。
“令狐泽朔来也,拿命来!”令狐泽朔银发飞舞衣袂飘飞,同欧阳圣溪一道,带着对轩辕雅汝深深的怀念,御剑飞行而来。
“就凭你?”黑斗篷人话音刚落,令狐泽朔就凌空一跃,这次他并没有使用他自己的御神古剑,而是要用轩辕雅汝的阴曹水晶鞭,来为轩辕雅汝报仇!就在令狐泽朔抢先攻击之时,御神古剑载着轩辕雅汝分头行动。
阴曹阴曹水晶鞭破空袭来,夹着着刚强凌厉的呼呼风声威武劈来。黑斗篷人急忙向后翻身,同时调动身边如脚尖黑龙般的黑雾,朝令狐泽朔袭取。这一点,令狐泽朔早有安排,那就是欧阳圣溪。欧阳圣溪一边脚踏御神古剑,灵巧地避过如炮弹袭来的黑雾,一边掐指念诀发动了又一轮的阴阳符咒的攻击。阴阳符咒,是专门对付相克天地间的邪灵鬼魅之物,对刚才那些腐烂魂灵有用,现在对着这些咆哮黑雾则更是再合适不过了。像青石板般黑白符咒交相重叠,瞬间分散聚合,似一台台强劲的吸尘器一般,将迎面而来的黑雾吸收殆尽。一边吸收,一边增大,反过来吸收更多的黑雾,这简直成了一个生生不息的循环。
面对这些黑白阴阳符咒,黑斗篷人立即发动一束束强力的激光攻击。阴阳符咒对付邪灵之物,那是所向披靡摧枯拉朽,可是当面对比它本身神力高得多的攻击时,它就显得脆弱不堪了。幽蓝色的激光一刺破阴阳符咒,无论黑白立时消散,这时符咒内还来不及消化溶解的黑雾也就重获新生,重新张牙舞爪面目狰狞地投入战斗,杀向欧阳圣溪。
令狐泽朔决不会让黑斗篷人如此好过,更是加大的攻势不让他有发射幽蓝激光的可能。阴曹水晶鞭就似扭动的白龙,招招致命舞动得滴水不漏,即使不能真正地重创黑斗篷人,也能让他无暇顾及欧阳圣溪。
“手下败将!”黑斗篷人一面躲闪,一面对着令狐泽朔说道。“你的手筋都已经碎断了,现在却依仗八卦神符诀中的忘生诀,将自己的体能调动到最大,以投入到这场根本不可能有胜算的战斗之中。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你这根本就是自杀!”
“没错,我就是死,也要杀死你!”令狐泽朔这时全身发出白金相间的光芒,银白飞舞的发色一瞬间变成了金栗色,宛若一只凌空咆哮赫赫皇飞的雄狮。“我令狐泽朔拼尽全力,也要将你打倒在地!”令狐泽朔自己还没有认识到,他竟然在无意间,突破了八卦神符诀的第八重。
“八卦神符诀第八重!”黑斗篷人哈哈直笑。”我已经好久没有见过了!”
此话一出,令狐泽朔感到身体内的某个类似电源的东西,忽然断掉了,然后自己就处于思绪停顿的状态。
“你竟然知道八卦神符诀?你以前见过我们风泽家的八卦神符诀?”令狐泽朔目光灼灼地看着对方。
“是的,我知道,我都知道。”对方的斗篷还在翩动着,犹如一大块随风翻滚的乌云。“所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疯子,怎么还不动手,跟他啰里啰嗦些什么呢?”欧阳圣溪御剑而来,阻挡他们前进的黑雾皆已经被收服大半。
“快说!”令狐泽朔扬起阴曹水晶鞭,指着对方。“如果你不是我的仇人,就是知晓我风泽家族陨落秘密之人。”
就在令狐泽朔以为自己无比接近复仇真相的那一刻,整个天地开始颤抖起来了。这时只见那个白衣老爷爷冲破自己所设定的天罡罩气,流星般飞临到他们三人之中,拂尘一摆,衣袂落定。
“你输了。”这句话就像个信号,整个天地宛若是在地震中的一个房间,到处都在剥落坍塌,所有的一切都在自我毁灭,自我销毁。“不得不说,你真是厉害,竟然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在往生洞中构建出这么严谨牢固的梦中梦,不仅神不知鬼不觉地侵占了欧阳圣溪的梦,连我也差一点被你蒙混过关。佩服,佩服。”
“废话少说,输了就是输了。”他的整个人,或者说是这个人的影像,正受到某种强力的干扰,而变得抖动虚幻起来,犹如一个电视信号不好的图像,随时可能关闭。“原本我是可以成功的,可是千算万算,还是没有料到,会有你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你的这种自负,终究会埋葬你的所有,包括你自己。”这时,黑斗篷人已经快要消失了,老爷爷接着一说。“在往生洞内,我还能胜你,可惜啊,我无法出洞,将来的事情只能靠你们了。”
终于,梦魇般存在的黑斗篷人彻底消失了。而他所独立创造出来的恐怖梦境,也正在飞速的坍塌。
笼罩在令狐泽朔身上的白金圣光消失了,他也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迅速地萎靡下来。只见他沉沉地闭上眼,整个人向后一仰,似断线风筝般飞去。不过还好,老爷爷即时接住了他。
“好孩子,睡一觉吧。欧阳圣溪,你不用担心,他没事的,只是太累了。”这时,欧阳圣溪终于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你到底是谁?”
“我就是,往生洞的洞主。”
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却有着十万雄兵迎面而来的冲击力
第15章 玉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