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洁公主慢慢抬起头,眼神清澈如水,犀利如风,眉宇间的野蛮之态别有特点。齐国太子见罢,好不欢喜,这个小公主要比她的姐姐们有趣的多。
“你就是甄符的小公主?”齐国太子微笑着说。
“知道还不下跪?”紫洁公主瞪着眼。
齐国太子又是一笑,说:“我只向我的父亲、母后下跪!”
紫洁公主停了笔,正要说话,齐国太子瞅见她的画,率先说了:“都说甄符人不擅长作画,我看小公主画得还不错嘛。”
紫洁公主冷不丁地把画笔狠狠摔在地上,大声吼:“滚——”
“好!”齐国太子也被激怒了,强硬拉起小公主的手,一路走回席间,“我滚,我偏偏就要娶你,带着你一起滚!”
“你放手,你凭什么娶我?不要脸!”
紫洁公主被齐国太子强拉着回到席间,一路骂声不断。
“母后?”紫洁公主被眼前的情景混淆了思绪,“你们……怎么都在这儿?”
众人也是一副惊呆了的样子!
“紫洁,你怎么来了?”太子跑到紫洁公主身边,悄声说,“母后不是叫你在金果园好好待着的吗?”
“我是好好待着的,是这个混账东西把我拉过来的!”紫洁公主指着齐国太子,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对,本太子误入果园深处,结果遇上小仙女般的小公主,是这个赐我一胡良缘。”齐国太子拿出一颗红红的冬枣,面对着王后,说,“本太子选好了,就要娶小公主!”
“什么?”众人齐吃惊。
“你不是说我凭什么娶你吗?就凭我是齐国的布蜀太子!”齐国太子定眼看着紫洁公主,紫洁公主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你……是齐国太子?可是,你不是要娶金安姐姐吗?”紫洁公主诧异地看着齐国太子。
“谁说本太子要娶金安公主,那只是贵国王后的建议,本太子要娶哪一个公主当然由本太子亲自来挑选。”齐国太子得意地看着紫洁公主,又看看王后,有点不悦地说,“为什么她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本太子眼前,本太子就不追究了,我想,王后您自己心知肚明。总之,本太子只看上了这位小公主,其他公主一概不要。”
“本宫觉得咱们还是得好好聊一聊。”王后不急不忙地离开坐席,把紫洁公主带着身边,“布蜀太子已经是第五次娶太子妃了,应该要考虑更多……”
“王后不必多言了!本太子已经决定了。”齐国太子又那眼睛瞄了一眼符易沅,说,“如果王后舍不得小公主,可以用新太子妃来换,本太子不会介怀的。”
“你放肆!”太子终于忍无可忍,拍案而起。
“管笠太子,何必如此暴怒呢,不过一女子而已。”齐国太子哈哈一笑。
“你……”
“管笠。”太子还想说什么,被王后制止了,“小公主叫紫洁,布蜀太子真的那么喜欢她吗?”
“对,虽然她像一匹小野狼,但让本太子有征服她的欲望!”齐国太子色眼迷离地看着紫洁公主,原本嚣张不已的紫洁公主顿时吓得魂飞魄散,齐国太子微笑着又向前走了一步,紫洁公主下意识地向后躲了一步,“王后,恳请您把小公主嫁给我,我保证此生不再娶任何太子妃!她将是我最后的一个太子妃。”
王后沉默了。
“不,不能把紫洁嫁给他!什么叫最后一个太子妃?我看你是齐国最后一个太子!”太子大声说,“你这个叫什么布蜀的东西,别在这里嚣张了,你名字根本不在史册上,你根本就是个没有作为的东西!你们齐国早晚也会被秦国灭掉!”
“管笠,你疯了吗?”符易沅连忙把太子拉回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我……”太子由于太过气愤,不忍心看着这么年幼的小公主远嫁,便情不自禁地将眼前这位古人斥责了一番。
“他当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因为本太子都不明白他在说什么。”齐国太子心里十分清楚太子的谩骂,只是他更想抱得美人归,唯有故作大量,“好了,本太子知道你们都不欢迎本太子,不想把最疼爱的小公主嫁给本太子,因为你们都担心她会生活得不好。”
众人一起沉默。
“笔墨伺候。”齐国太子大喊一声,然后在竹简上簌簌写下几行字,边写边说,“本太子滴血起誓,此生只爱紫洁一人,决不再娶太子妃。”
话音刚落,咬破食指,鲜红的血,在竹简上开花,在众人的眼中绽放。
“布蜀太子言重了。”
王后知道她已经没有退路可走了,齐国太子不但有道理还有真情流露,她已经没有办法拒绝了,低着头,心中暗痛。
“母后……你不会真的要把儿臣嫁给他吧?”紫洁公主对王后的沉默感到失望,一步步后退,“不,不要,我不要……”
“桂兰。”王后沉痛地叫了一声。
“是。”桂兰带着好些宫女,把紫洁公主强行带走了,尽管紫洁公主又哭又喊,王后就是不说任何一句话。
齐国太子微微一笑,毕恭毕敬地行礼答谢:“多谢王后赐婚!”
“哼!”太子愤怒地走了,符易沅跟了出去。
齐国太子也不生气,大声说:“来人,准备迎娶紫洁太子妃回国!”
“是!”齐国太子的手下大声应允。
王后呆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阿若不忍离去,默默陪着王后。俪女也不好意思离席,只好默默陪同。
“王后,那我就先去准备了。”齐国太子又鞠了一躬,“各位,告辞了!”
齐国太子走得越是潇洒,王后的心就越痛!
“母后,你还好吗?”阿若关切地问。
“去吧,你去看看紫洁,一定要给她穿上最漂亮的衣裳,带上最好的嫁妆。”王后有气无力地说,又对俪女说,“你也去吧!让本宫一个人静一静。”
“是。”
阿若愁云惨淡,俪女笑若桃花。
终于只剩下王后一个人,泪,终于得到释放,自由汹涌。
是天意吗?是命运在捉弄我吗?为什么偏偏是紫洁?我已经极力把她藏好,却依旧逃不过命运的追逐!
是报应吗?那就落在我身上,为什么要这样对紫洁?
王后没有哭泣,只是眼泪汹涌。她已经很多年不会哭泣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擦干眼泪,迈向装着她最心爱的公主的马车。她要见证她人生最重要的时刻,她要见她最后一眼。
“紫洁,掀开盖头看看母后好不好?”
红盖头里的那张脸早已哭得一塌糊涂,紫洁公主不肯作声,更不肯掀开盖头,眼前这个出尔反尔的人,她好恨。
“母后真的不舍得你,让母后看看你……”王后不想哭,却带着哭腔,哽咽了。
紫洁公主用锋利的指甲,使劲地掐自己的大腿,坚决,不为这胡假惺惺的母女情哭泣!
王后所求无果,这个无言的结局,她早已料到。
“母后不求你原谅,不求你理解身为一国之母身上肩负的责任。母后只希望你好好过日子,毕竟身在他乡,要忍耐,要坚强……葬身后宫,就要忍耐,坚强。”王后苦口婆心地孜孜教导,她知道,紫洁公主是听不进去的,但她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来和她慢慢谈心了。这些话,本来不应该这么早就对她说的。
紫洁公主还是不说话,她的心,痛不堪言。
“紫洁,你真的不能让母后看看你吗?也许这辈子,母后都不能再见到你了。”
这次,紫洁公主分明听到出了王后在流泪,难过。
她猛地掀开盖头,露出一张倔强、怨恨又流泪满面的脸,她大声斥骂:“好,我满足你,现在我就让你看看我的脸,我要你永远记住这张脸!”
“紫洁……”
“不要喊我的名字!你出尔反尔,骗了我一次又一次!我恨你!”紫洁公主咬牙切齿地说,“既然你舍得让我去和亲,那就证明她说的是对的。那些传言是真的!我真不该信你,昨天我就应该逃走。”
“紫洁,你在说什么?”
“你不要再装模作样了,我永远都不会相信你了,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我的母亲活得那么苦,死得那么惨,十几年来,你有没有做过噩梦?一定有吧。不然,你怎么会想方设法地弥补我呢?”紫洁公主又气又恨,全身战栗,这是她第一次这么直白,这么理直气壮地将王后谩骂,“可是,你对着我,会让你的愧疚感与日俱增,所以,你以保护国家为名,最终还是将我送去齐国和亲!我恨你!为了我母亲,为了我自己,我此生都不会原谅你!”
“紫洁……”王后泪流不止,无言以对。
“你觉得惭愧吗?你在后悔吗?”紫洁公主边哭边骂,“有一些伤害,有一些疼痛,是你一辈子都不能弥补的。你要我好好过日子,我当然会好好的,我要好好活着,等待你悲惨死去的消息。你做了那么多的坏事,你一定会死得很惨的……”
“小公主……”在一旁的桂兰再也看不过去了。
“你闭嘴!你这个狗奴才,连狗不如的奴才,你没有资格跟我说话!”
“桂兰,你什么都不要说。本宫不是一个好母后,她骂是应该的。”王后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看着最疼爱的孩子,“你是不是骂得很畅快?如果谩骂母后能让你心里舒坦一点,母后无所谓。”
“我永远都不要见到你!”
紫洁公主用力扯下车马车上的帘子,哭得撕心裂肺,伴随着马蹄声一路奔向齐国,奔向未知的生活。
王后盯着那两马车看了好久好久,直到远去,直到最后一粒扬起的尘埃落地。她终于倒下了……
“王后——”
……
当王后醒来的时候,口中念叨的是紫洁公主的名字,守在她床边的是桂兰。眼里掠过一丝失望,桂兰看到了。
“王后,对不住,奴婢怕太医在此,太子殿下他们会强迫太医把您的病说出来,所以……”桂兰抱歉地说。
“你做得很好。”王后点点头,没有丝毫责备之意。
“太医说王后的病情加重了,要多加休息。”
“什么加重了,不过受了离别之苦。”王后示意桂兰把她扶起来,又说,“真不知紫洁以后该怎么办呐。”
“唉——”桂兰长长叹了口气。
“你也为她叹息吗?”
“不,奴婢为王后叹息。”桂兰看了一眼王后,说,“为什么让小公主这样骂你也不解释清楚呢?”
王后苦笑着摇摇头,一缕黑丝拂过苍白的嘴唇:“解释什么?本宫就是对不住她,对不住她的母亲。”
“可是……”
王后一摆手,又把桂兰的话硬生生地打回去:“没有什么可是的,对不住就是对不住。”
“难道王后真的想小公主恨你一辈子吗?”
“恨得好啊!恨我,她就会好好地活下去,她不是还要等本宫的死讯吗?”王后无奈地笑着,摇摇头,“紫洁的性格很刚烈,敢爱敢恨,如果她不恨,说不定就会颓废了。现在有这种恨支撑着她,她会活得好好的。”
“那么王后你呢?你会过得好吗?”
王后叹了口气:“本宫都一把年纪了,什么风风雨雨得得失失都算经历过了。已经没有什么过得好不好的了。咳咳咳……”
“王后……”桂兰不停帮王后扶背,又是递水,又是递手帕,但王后就是咳个没完。好不容易好了点,翻开手帕一看,鲜红鲜红的。
“看,本宫都差不多要去了,过得好不好都无所谓了。”王后冷笑着,自嘲一番。
桂兰低头看着上面的血腥,又抬头看看渐见银丝的王后,心里不由得一声叹息。
“你为什么不去送送小公主?”
太子正在榆阳殿对着一棵棵枯木,叹息,发愁。听到有人说话,连忙回过头去,是符易沅。
“有什么好送的,圣上听了这件事还晕过去了呢。”
“这两者之间有何关系呢?”
“我的意思是,我连我的父王晕过去都不去看一下,小公主远嫁又何必去送呢。”
符易沅不禁笑了一下,说:“父王?你还真把自己当太子看待了。”
“我就是不想再把自己当太子看待了!”太子明显有些不悦,“这些事情明明就是已经过去的故事,我们为什么要深陷其中呢?我真的好想回去了,我好累。”
“管笠。”符易沅从面揽住了太子,把脸贴在他的后背,“你的心,我懂。你是因为已经对这个国家有感情了,所以才会感到难过。”
“易沅。”太子回过头来,拉着符易沅的手,问,“历史可以改写吗?”
符易沅微微一笑,声音像风铃一样动听:“那就看你有多爱它了。”
两人正说着,月兰犹犹豫豫的,想走过来,却又退回去,仿佛害怕打扰两人的甜蜜。
“月兰,有事吗?”符易沅松开了太子的手。
“殿下、新太子妃,奴婢有句话想说。”月兰一副难为情的样子。
“到底什么事,不妨直说。”太子说。
“奴婢刚才经过后花园的时候,看到一个宫女蹲在地上,不知在干什么。等她走了以后,奴婢心里好奇,便过去看了一下。奴婢看到……”
“你看到了什么?”太子和符易沅异口同声。
“奴婢不敢说……”
“你带我们过去。”太子忙说。
两人便跟随月兰来到了后花园,月兰说的那寸土地,只见一株花下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我要杀人!
第4章 和亲(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