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船舱中,将帘子掩上,再将三妹身上的披风拉得再紧一些,孙池商让她的脑袋靠在肩头,用手再次试探她额头的温度,和自己的差不多,于是稍稍放了心。
下午就应该能到意流何的港口了,到时希望伯父伯母能够没有事。只要性命安在,那么一切事情凭他们二人的能力都能够解决。
渐渐的河上的船只开始增多,蔚蓝的天空中阳光穿过薄薄的云层,照射在河面上,一片水光粼粼。
到了港口,三人下船,看着岸边很多穿着破烂,皮肤被晒得黑透的工人向这边涌过来,帮船上老板们卸货,单薄的身体颤巍巍的扛着重过百斤的货物,有的是起码上了八十的老人,有些是不足十五的小孩,这种惨状让人忍不住想到难道这些都是罪人吗?
岸边从小养尊处优的两人看到这种情景,心下感触颇深,孙池商向水凌寒那边看过去,眼时带着不屑,“燕国何时出了这种刑法,连十多岁的小孩儿都不放过。”
“……这是先王定制的,……一人犯了重罪,便全家都会带着罚,好吧,是我的疏忽,我应该早点意识到,把这种刑法更正的。”
两人的声音消失在潮水中,伤心欲绝的水木嫣没有听到两人的对话。
孙池商和水凌寒向工头们一一打听,没多久,就找到了名叫水通天的一大家,因为他们的家眷颇多,再加上似乎是在这里比较出名,所以一下便问出来了。
一位好心的须发尽白的干瘦老头为孙池商们带路,走到一排排用来堆放货物的仓库后面,干瘦老头儿终于停下,指着远处一处用甘草和竹子搭建的帐篷说,“就是那里了。”老头儿的声音沧桑而干哑。
孙池商和水凌寒眼光黯淡,三妹的父母就住在这简易的帐篷里吗?两人询问地看向身旁地三妹,只见她早已泣不成声,双手用力的捂住嘴,全身细细的颤抖着,似定住般,不敢再向前踏出一步,怕看到令自己不能接受的现实,只是眼神痴痴地凝望着一方小小的帐篷。
看到自己的亲人过得这么辛苦,任何人都会受不了的。
这时一个小男孩儿红肿着双眼从帐篷中走出来,拿着黑漆漆的陶瓷瓦罐,孙池商看他样子,应该是准备去打水的。
经过三人身边时,水木嫣轻轻唤道:“敏敏……”声调绝望而低沉。
脏污的小男孩疑惑地抬起头,因为脸又小又尖,所以显得眼睛特别大。
迷茫的双眼渐渐变得清澈,认出眼前的人“三姐……”
水木嫣蹲下身,用力搂住脚边的小孩,“呜呜……敏敏……呜呜”
小孩儿用脏脏的衣袖向水木嫣的脸上擦去,“三姐,你别哭啊,别哭……”
“怎么会这样,我们家怎么会变成这样?”话里是满满的沉痛。
孙池商和水凌寒在旁边看得心头微酸。
“因为三姐你不嫁给使者,所以知府就把我们赶到这里来了。”
孙池商和水凌寒倒抽一口凉气,他们都如此震惊,何况当事人呢。
只见水木嫣嘴唇瞬间变得苍白,六岁的小男孩继续呈述着事实,表情很无辜,声音里没有责怪的意思。
“大姐说,爹爹是故意让你气得离家出走的,还说最好是永远也别回来。”
耳中一片轰然,胸口像是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
水凌寒急忙阻止小孩继续“坦率”的说下去,“你爹爹、姐姐,一大家全住在这里吗?”
“嗯!爹娘姐姐姐夫们还有几个小外甥加上我刚好十个,本来有十一个的,可是前几天大力刚死,现在就剩我们十个了,我们现在全住在这里。”说着说着,想到大力,男孩儿的眼眶又开始泛红,小嘴也撇了下来。
“大力?”孙池商疑惑。好奇怪的名字。
“我最喜欢的宠物狗。”
原来如此。
扶起水木嫣,一手牵着小男孩儿,四人向帐篷走去。
撩起单薄的根本阻挡不住潮风的帘子,这时三人才发现,在他们眼中很小的帐篷,就像军营中的集体宿舍一样,里面差不多也有二三十个铺位,三人的心狠狠一凉,这种破烂帐篷却要挤下这么多人,简直连牢房都不如。
床铺都是空着的,只有左边中间的那一方床铺边有两个人。其中一个躺在床上,另一个是四十多岁的女人,她此时正倚在床边低声哭泣。
别的奴隶都去工作了,只有这两人留在这里,一定是有什么特殊情况,看来应该是床上的那位生病了,而女人则负责留下照顾他。
“娘……”声音颤抖得不像从她口中说出来的。
女人的表情和刚刚的小男孩一样,也是怔愣了良久才认出眼前的人,然后扑上来,在三人错愕的神情下,女人扑上来,用力推着他们,想将他们全赶出“门”外。
“你快走,连夜离开这里,不要让他们发现你回来了。”
女人推搡的力气其实不大,但他们没人敢用力反抗,快被推到门口的水木嫣直直的给面前的女人跪下了,嘶哑着声音大声喊道:“娘……”
“你快走,你不是留下书信说再也不回来了吗?现在还回来干什么?”已缀满细纹的眼角滑下滚滚泪水。
“娘,我知道错了,你不要赶我走,我知道错了。”水木嫣已是泣不成声,水凌寒想伸手扶起她,却被孙池商一把拦住。
“你快走,快走啊,我和你爹都不想再看到你。”说着女人泪流满面。
水木嫣抱着女人的双膝一直喃喃着,“不要赶我走,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
“快走,快走啊……”
“娘,我都知道了,你不用故作凶狠的赶我走,我都知道了……”水木嫣仰起满是水迹的脸,哭喊着。
脸上带着细细皱纹的女人全身像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气般,膝盖一软,跪了下来,抚摸着水木嫣的头发,脸上故作坚硬的表情慢慢融化,呜咽着:“你跑到哪里……去了,娘也好想你啊,娘希望能再看看你,可是老被你爹骂,于是也……和你爹一样,只想着你永远不要回来就好,可是你怎么还是回来了,你回来干什么?”
“娘,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会任性的离家出走了,我知道错了,我对不起整个水家。”
“别这么说,快别说了,趁你爹还没醒,你快点走吧,知道你回来了,他一定要气得半死,快……”
“爹怎么了?”眼睛看向那窄小的床铺上鼓起的一团,水木嫣全身巨震,爹爹胖得像弥勒佛,可是鼓起的体积明显显示她爹的身体已不如从前。
“生了场小病,没事的,你不要担心,快点走吧。”
“娘,我说过我不会走的。不光不走,我还要报仇,我一定要还我们家清白,也让那贪官知府得到应有的惩罚。”水木嫣眼神坚定着道。
“说什么傻话呢,民怎么能与官斗,你爹牺牲全家保你幸福平安,你这样做,不光辜负了你爹的心意,还让我们所做的牺牲全成了白费力气。听娘的话,在那邪教使者还没发现你已经回血玉城,赶快离开这里。”
“咳……咳,玉非,你去哪里了玉非?”床铺那里传来咳嗽和呼唤声。苍老的手臂伸出被子外。
女人来不及阻止,水木嫣已经扑到了床边,扶住那只手掌。
“爹,爹你怎么了?”
名唤“玉非”的女人以为老爷见到嫣儿一定会气到半死,没想到恰恰相反,认出眼前的人是谁,床上的人立马弹起孱弱的身体,一脸欣喜的表情搂住水木嫣。
“嫣儿,嫣儿……爹是不是在做梦啊,爹一定是在做梦。”
“爹,你没有做梦,嫣儿真的回来了。”
第2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