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儿,你该知道,忤逆那个人,会有什么下场吧!”杜正的脸色十分沈重:“就算是我这个不识字的乡下人都看得出来,萧剑离武功高强,而他身边的人也个个都不弱,就算是全村的人联合起来,也不见得打得赢他们。”
“只要有心,哪件事情办不到?”华早儿喃喃地说,但其余三人并没有听清楚。
“更何况,我们还瞒着官府,私下与黑市交易白银。这种事情要是被知道了,可是影响所有人的生计。”应老爷接着说:“所以早儿,为了大家着想,请你配合好吗?”
“是呀,总不能辜负村长的一片好意,你也知道这几年大家的生活好过多了,只要不被人发现,大家不都过得很好?”庄大叔猛点头说。
华早儿没再说话,心早已凉了半截。终归来说,这些人还是没有体认到自己犯的错。
“早儿,别轻举妄动,我们现在没有实力跟萧剑离斗。”杜正说:“我也不喜欢听那家伙的话,但现在全村这么多人的性命掌握在他的手中,只能暂时这样了。”
“我不希望,除了村长外,又多添几条无辜的人命。”
华早儿看向杜正。他的眼坦荡荡地澄澈透明,像是肺腑之言。华早儿内心虽然怨恨,但也知道,从一开始主张与萧剑离合作的,也是华胜。她必须要尽力弥补华胜所犯下的错误。
庄大叔顺着杜正的话,还想多劝几句:“早儿,你一个年轻姑娘铁定是斗不过他的,别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这种事情还用得着你说吗?”门外响起一道怒吼,众人转过脸去,看见徐妈两手插腰,杏眼圆徵地站在那里。
“徐妈…”
“去去去,你们这些家伙,只会在这儿说什么风凉话,在那个姓萧的面前却是一声都不敢吭,算什么男人。”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们也是有苦衷的。”庄大叔不甘示弱地解释。
“是呀,光是姓萧的瞪你们一眼,就吓得值打哆嗦,还真是有苦衷呀!”徐妈气愤地瞪着眼说:“你们这些家伙别再说了,赶快给我出去。”
“徐妈,别这样,我们也是好意来看看你们…”
“好意?我看算了吧!别忘了,我们这里可是死过人的。”徐妈说着故意看着厅堂的地板一眼,抬眼看见应老爷跟庄大叔有些惊吓的愧疚模样,得意地扯了扯嘴角:“我哪好意思让你们沾上了晦气?快快出去,免得到时候出了什么倒楣事,全都怪到我们这儿来。”
说完,徐妈救过来强拉着杜正等三人,将他们推出厅堂。一路上应老爷还是图解释一番,但都被徐妈严厉的驳斥,伴嘴的声音不断,直到三人被赶出大门。
华早儿叹一口气,回头看见依旧坐在那儿的李兰谦,中年人的神色有些憔悴,眼神带着忧伤。
“你师父,这件事情,你也是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李兰谦不想否认,微微点个头:“那时候,华老爷跟村里几个人一同商量这件事情,我也在场。我以前当过官,对这种事情当然有点疑惑,不过当时我虽然没有赞成,但也没有反对。现在想想,我犯的错,就是眼睁睁看着事情就这样发生。”
“当初为什么不阻止爷爷?”华早儿的语气有些埋怨。李兰谦是村里唯一受人敬重的读书人,他的一句话往往有重要的效果。如果当初出言反对,或许华胜就不会如此一意孤行了。
“早儿,你不知道当初的状况有多糟。”李兰谦说:“挖不到矿脉,收入一年比一年少,眼看着就要过冬,却没办法添购衣服,没东西吃,我们都被逼急了,只能出此下策。”
“照着萧剑离的指示,他们拿仅存的一点货跟黑市交易,没想到赚了一大笔钱,让大家都过了个好年。这应该叫做食髓知味,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办法回头了。如果可以让大家过好日子,和乐而不为?刚开始我也很高兴,以为村子可以从此脱离苦海,却没想到,萧剑离的目的并不单纯。”
“他要我分些钱给他们。”华早儿在李兰谦身边坐下:“以前他们只是拿些保镖费用,现在他们还想分一杯羹了。李师父,我该怎么做?”
“他们拿钱,我们的收入就减少,不过这样也该够了。一个贪字,果然会毁灭一切。”李兰谦叹气:“早儿,暂时照他的意思去做吧!就像杜正说的,我们现在根本就斗不过他。只是别退让,将我们所需要的部分算给他看,别让他再继续压榨那些工人下去。”
“早儿,如果你需要什么帮助的话,尽管来找我。”
“我知道。”华早儿轻轻点头。现在能寻求的协助,也只剩下李兰谦了。李兰谦虽也对当初的决定懊悔不已,但他也不过是一个文弱的读书人,怎能对抗萧剑离那一夥人?
“难道,就没有办法对付他吗?”华早儿喃喃地说,哀凄的眼对上同样沈痛的李兰谦。
“我们现在是处于两难局面,终归来说,犯错的也是我们自己,救该由我们自己来承担这个后果。”
“为什么,爷爷明明是做好事,到头来却是这种下场?当初救了萧剑离,难道是做错了吗?”
李兰谦摇头,将手搭在华早儿的肩上:“不,每个人的生命都是无价的,华老爷当初救萧剑离,并没有错。错只错在,明明知道他不是什么善类,我们还被他牵着鼻子走。”
“爷爷死得太不值得了…”泪又流了下来,华早儿掩住脸,抽蓄着肩膀,却不想哭出声音。她怕被徐妈听到,她怕在每个人紧绷的心弦上又多添加忧伤。
“早儿,你要坚强。”李兰谦哽咽地说:“要活下去,不管怎么样都要活下去,不可以让那个家伙得逞…”
要坚强,要活下去。爷爷这么说,李兰谦这么说,每个人都对她这么说。但他们都忘了,她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女,没见过世面,不懂人心险恶,要怎么对付围墙外那一批凶神恶煞?
她其实很怕,却不肯示弱。天知道她从小就对萧剑离的恐惧并没有消失,每回跟那个冷硬的男人面对面,她都是冷汗直流,非得用强大的意志力才可以控制自己的表现,让她不会怕得不敢与那男人对看,让她不会愤怒得想把自己手上的任何东西砸到他的脸上。
只有在夜里,她才能抱着自己冰凉的身躯,压抑着声音偷偷哭泣。
细微的声响传来。华早儿心一惊,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转头看看四周,黑暗的房间里除了自己之外,还有别人吗?她闻到了不一样的味道,属于另一个人的气味。
隐约地看见人影晃动,他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眼前。叶向渊忽然现身,但离她一段距离,没有靠近。华早儿下意识地将身子缩入床铺内侧,尽量避开他。
“你…你来做什么?”
已经好一阵子没见到他了,不,或许该说,很久没有像这样私下单独面对面了。叶向渊的脸隐没在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华早儿隐约知道,他或许是笑着的,就像以前一样。
“早儿姐,你在哭吗?”叶向渊不回答反问。
“我哭不哭,不关你的事。”华早儿抹去泪,这举动虽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但她就是不想承认。
“早儿姐,我…”
“不管你要做什么,请你出去。”华早儿不等他说完,迳自下了逐客令。
感觉自己抓住被子的手微微颤抖着。华早儿发现自己现在很难平心静气地面对叶向渊,她就是忘不了,叶向渊可以为了遵从萧剑离的命令,无情地杀了华胜。而他的脸,竟还是笑着。
叶向渊没有再说话,但也没有要离开的动作。在黑暗中,两人各据一方,默默对看着。华早儿看见少年的眼睛闪亮亮的,虽然昏暗,但却看见他的嘴角依旧是挂着一抹笑。
“你在笑什么?为什么老要这样笑?”她忍不住心中的怒气,脱口而出。
叶向渊脸上笑容虽不改,但耸耸肩,露出无辜的眼神:“我只懂得笑。”
华早儿楞了一会儿。确实从第一次见到叶向渊以来,他就是这样,没有其他表情,只是笑。不管在什么时候,就算是杀人也是…想到那一幕,她身子抖了下,又往后一缩。
华早儿叹口气:“请你出去,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不想…”
一抹味道飘了过来。是血腥味,华早儿倏然明白,那味道,或许是叶向渊自己的血,也可能是另一个人的血。叶向渊想必是刚出完任务回来。他又杀人了吗?那味道在她的意识中不断扩散,放大,逐渐变得忍无可忍。
“出去,阿渊,请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她喊道。
叶向渊似乎被她的怒意震慑住,楞了一会儿,退了半步。“早儿姐,我只是想来跟你说…对不起。”
“现在说这些话又有什么用?”华早儿含泪说:“你当初下手的时候,有想到这么多吗?”
叶向渊看着华早儿将自己的脸埋在被子里,不敢放声地呜呜哭着。他想踏前一步,伸出手,但又想到华早儿先前的警告,只得又退回来。
“对不起…”只得再度说一句,但却含在嘴里,似是不懂得华早儿为何会生气。
“你走,我不想看到你。”华早儿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
叶向渊挪动脚步,轻巧得没发出一点声音。走到一半,他又回头转身。
“早儿姐,对不起,打扰你了。”叶向渊轻声说:“但我希望你知道,我问你是不是在哭,不是想取笑你,只是觉得很羡慕。”
“至少你还会哭,而我除了笑,什么也不会。”
话音很轻很轻,随着他的离去,也像被风吹散一样,听不清楚。华早儿一抬头,发现叶向渊已经离开了。留下那一句略带凄凉的话语,她的心,却是痛得无法言喻。
第1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