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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你,不冷了吧?”他抬起头,冲着我笑了,火光跳跃着映亮了他的另一边脸,他的笑容因此而显得妩媚而脆弱。
  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的侧脸,我知道这一次他赢了。我真高兴他赢了一次。我盼望他赢一次,其实也就等于盼望着他许诺的礼物,我希望他是个很会聊天的人,而且希望他不会再脸红,不会再像以前一样用冒着烟的烟头刺猬一样地对着我,这些都是我记忆和想像中的事物,我希望它们像化学实验中分子的聚和散一样容易。
  就这样,我成了这次奇特的聊天中最大的输家,他用了十几年的时间精心准备好了一桌庞大的晚餐,要我在一夜间消化。
  告诉他,我不冷了,其实我本身的确是不冷了,急切地想要抓住每一分钟哪怕是他几秒钟的话语。
  他说:那就好,那就告诉你一个秘密,今晚这个秘密只有我们知道,以后会有许多人知道。昨天晚上我绑在柱子上还睡着了,梦见了高中教学楼里长长的走廊,就是我们曾经无数次相遇我避着你的眼神绕开的走廊,你也不应该忘记你当时干净而激烈的眼神,那种气息和颜色表达的就是恨,而我总是巧妙地和你的眼神擦肩而过,你不了解那种做作的巧妙背后的伤心,有一次你的背影携着凌厉的眼神骄傲而过,夕阳正好无遮无拦地洒了进来,你的头发仿佛涂了油脂一样放光,像液体一样浸泡着我,片刻间有种伸手抓住你的冲动。
  这桌大餐之前一定是道精致的开胃菜,餐桌上只有两个人,我和吴志强,我没有追问他为什么准备了这道开胃菜,但它确实像催化剂一样起了煽情的效果,我和他认识了那么久,又陌生了那么久,从来也没有想象过他能够在这样的环境中说出如此有韵味儿的话,他有些激动,甚至有些脸红心跳,他的话总是最先占据了我的听觉,所以当我打算张开嘴配合他一下,却又总是被他抢了风头。
  他说:你别急,听我说,吴志刚和你聊的时候你也一定插不上嘴,说实话,他比我能说,虚伪的人总是很能说的,如果他们闭上嘴巴,那他们一定是在想某个更加虚伪的主意,我们都比吴志刚小,所以我们都不如他城府深,他到是真够聪明,他去自首,以为这样可以宽大。他当然以为他可以宽大,但是我长大了,他居然不太明白我已经长大了,这可真够荒唐的。
  “其实,我们家里有一个秘密,每一个人为了这个秘密各自选择了不同的活法,而且没有人抗拒。保守秘密是一件痛苦的事,所以,我妈妈自杀了,然后我爸爸被枪决了,普通人家,血雨腥风。你大伯这个王八蛋在我们家里插了一把刀子,他以为自己会平安无事的渡过后半生,但他也必须死。他死了,他的胸膛也插了一把刀子,我爸爸捅的,捅得真利索,利索得一定像个刀客,可惜我没看到,如果看到了,我一定大声喝彩,为了我爸爸也为了你大伯,什么事情都是有头有尾的。只要我一想起这把刀子,就能感觉到浓郁的、汹涌的、疯狂的红色,我无法说清这种颜色带给我的启示,其实我并未见过,我只是清晰而固执去想像,可惜这样的想像并不美好,它摧毁和卷走了我所有的快乐。然后这个家就只剩下我和吴志刚,我可爱的哥哥吴志刚,像爸爸妈妈一样疼我爱我,甚至比他们更加细心,他放弃了一切,因为我,你看他现在劳累得如同老头儿一样,那全都是因为我。只是没有人明白,这是假像,这个世界活着的人只有我知道,然后是你,再然后是很多人。”
  我想我是听了这番话之后,才决定执着地陪他坐下去。他的声音穿过鲜红的嘴唇鱼贯而出,好像我的存在为他的喷涌找到了一个出口。
  “现在,我们得把故事往回说了”也许他窥探到了我的心理,感觉上受到了很大鼓舞,慢吞吞地挑了挑柴火,一边不无兴奋又忧伤地说:“那天下午,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睡醒的,我刚刚起床,那时候,十几年前,我很小,我的生活多数是睡眠,也许是白天太长的缘故,我记得爸爸在院里抽烟,他在等妈妈做饭,但是妈妈许久没回来。说真的,我真是做梦也想不到,这一天没有预兆,也没有暗示,反正妈妈她很久没回来,也就是说,剩下的事要爸爸去做,所以我爸爸极不情愿洗了米,然后他打开菜窖,然后他发现了我妈妈。直到现在我依然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要死在自家菜窖里,如果她确实铁了心要离开我们。那天晚上有一轮银白色的月亮,我记得月光像水一样透过窗子铺进来,把妈妈的脸色照得铁青。她最后的表情对我来说格外珍贵而惊恐,以后,每当我想起她,都被这个表情击打的热泪满眶。可是,你奇怪吗,爸爸居然不伤心,他只是草草地把她埋掉,像埋掉一只狗,再以后,他连坟地都不曾去,那个坟长在山丘上无人照顾,既可怜又可怖。”
  “又过了两年,他趁着黑杀了你大伯,理由是你大伯了他的女人,非常有趣,他隔了两年才去杀人,而且杀得很利索,这是什么仇恨呢,一定要两年的积蓄才能爆发。这就是十几年前名噪一时的案,我爸爸他杀了人,然后就沿着原路返回,途中他耍了个小聪明,他涉水过河,然后涉水返回,骗过了警犬。可是警察还是找到了他,你们警察是世上最残酷最无耻的职业,狗找不到的东西人就去找,狗和人一起找,任何一个举动,一个细节,甚至一个根头发丝都能意想不到的出卖你,把你苦苦的经营毁于一旦。我们家就是吃了一个罐头,罐头的铁盒子远远地扔在村外。我爸爸死时你看到了,我看到你去了,也看到了我爸爸的血,像雾一样喷出来,就这么简单而且迅速。你们全家兴高采烈地往回走,我跟在你们身后,听你们一边笑、一边哭、一边骂。你们觉得赢了,你大伯一条人命换走了我们家两条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