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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舍利

天合殿。
母亲扑倒在魇苏的身上痛哭流涕,而父亲,深红色的脸上表情凝重,他弯下腰深深地吻魇苏暗红色的额,然后快步走上高高的金竹椅旁,大声说:“厚葬王子魇苏!”
我紧紧地抱住魇苏不放开,我说:“父亲不要,我不要让哥的遗体在暗无天日的坟茔中化为尘埃,父亲,我不要。”
父亲转过身,我看到他沧桑的脸上布满茫然,悲哀而冷峻,顷刻,我竟感到曾经法力高超的父亲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颦莹跪在父亲面前,她说:“陛下,少殿下与长殿下手足情深,少殿下此时的心情可以理解,我可以用玄结术暂保长殿下遗体不腐,请陛下容许少殿下陪伴长殿下数日,以尽手足之情。”
我看到父亲深红色的双目中微光闪动,他微微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魇苏的遗体被放入了我的寝殿。
在这里,我没有留下任何一个侍婢以及侍卫,因为我不想让任何闲杂的人打扰到只属于我和哥的空间。
我要告诉他他是璧域有史以来最最出色的王子;我要告诉他他在山崖上瞰视落英时的笑容真好看;最后,我还要唱起我们童年的歌谣,给他听。
他告诉过我的,他要做璧域未来的域王。所以我还要告诉他,我想要看到他穿上璧域华贵的王袍站在猎猎吹起的风中的样子。
璇枢殿。
我感到此时吹过脸畔的风像殿外的风一样大,它们吹起颦莹的占道袍并使她过腰的长发在风中不断翻飞。看着颦莹的背影,我感觉得到她的心情宛似地底铅石的沉重。
我语气坚定地说:“颦莹,你一定有办法使哥活过来的,对不对?”
而颦莹轻轻地摇头,她没有说话也没有转身,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感到悲伤宛似泉涌瞬间填满胸膛,但我仍然坚持说:“你骗我,否则的话你又为什么要帮我向父亲求情保存哥的遗体?”
当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感到璇枢殿内的风蓦然增大,而颦莹却依然没有说话,她缓缓走进内殿,走进那间除了占道任何人都不允许进入的占道修行占卜术的密殿。
回到寝殿,天已经完全黑了。
黑暗从四面八方入侵宛似悲伤的迅速袭来,我开始渐渐看不清楚魇苏的脸,此时已经绝望的我甚至希望明天就厚葬魇苏,连同我这挥之不去的悲伤也一起葬进那暗无天日的坟茔。
然后一同腐烂,化为尘埃。
我听到宫殿的通道里一阵缓缓的脚步声,那脚步声轻而且碎,宛似晶域的雪花柔柔地飘落到地上。我回头,看往寝殿的入口。
颦莹的头低垂着,她用略带沙哑的的声音说:“殿下,您是否还记得翔域的绿翼马?”
我不知道颦莹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但我还是回答说:“记得。”
“绿色的翼马是从未离开过草原当然也从未卷入过战争的翼马,它们奔跑在一望无垠的碧绿色的草原,翱翔在浩瀚无际的蔚蓝色的天空,殿下,当您第一眼看到绿翼马的时候,您想到了什么?”
“自由。”我脱口而出。
颦莹抬起头,我看到一个似乎可以掩饰住一切但却还是无法掩饰住她红肿的双眼的微笑。
颦莹,你的双眼为什么红肿了?我在心里这样问她,难道,你是为了我的哥吗?
我看到颦莹的双目倏然迷离,仿若在瞬间看到了自由翱翔的翔域的绿翼马,她轻轻说:“是啊,多么自由的生灵!它们不需要任何人的喂养和照料,但却永远都在无私地为我们各域的法士提供着最完美的坐骑。”
我说:“绿翼马是我们各域人的朋友。”
“是的,殿下,您想要使长殿下复生吗?”
让哥复生?我惊喜地说:“颦莹,您真的有办法吗?”
“杀了它们。”
我猛然间愣在了那里:“颦莹……你说什么?”
颦莹的语调冰冷而僵硬:“杀了它们。”
“杀了……谁?”
“绿翼马。”
我讶然:“你是说,可以用一匹绿翼马的生命换回哥的生命吗?”
“不,是一千匹。”
我感到一种莫大的恐惧瞬间袭上我的心头,我用颤抖的声音说:“为什么……非要杀掉一千匹绿翼马呢?……”
“所有的占道都知道,绿翼马的血液中含有至清至纯的生命能量,当你杀掉第一千匹绿翼马的时候,它们的血液会在瞬间凝成一颗舍利,舍利中含有绿翼马千倍浓缩的生命能量的菁华,他们足以使一个人复生。”
“这,是唯一的办法吗?”
颦莹微微地点头。
“可是……可是我又怎么忍心!”我跪倒在地,不觉已泪流潸然。
“所以,”颦莹说,“当殿下问我是否有办法使长殿下活过来的时候,我才会摇头。”
在天合殿的金竹椅旁,我又看到了母亲倾人城国的笑容,她抚摸着我长长的头发说:“辞墨儿,我和你父亲已经议定了,等我们为你哥举行了隆重的葬礼,你父亲就将正式传你为王。”
我说:“母亲,我不要做域王。”
母亲奇怪地说:“辞墨儿,你怎么又不要做域王了呢?”
我看着母亲,认真地说:“我想做域王只是为了好玩,而能够成为璧域的域王,却曾是哥一生的心愿。”
我看到悲伤瞬间在母亲的脸上蔓延开来,宛似落英时节的梅花瓣,刹那间铺红大地。
我听到端坐在金竹椅上的父亲说:“可是我的辞墨儿,死者长已矣。”
我突然跪倒在父亲的面前说:“父亲,如果哥活过来呢?”
而父亲的目光却移向遥远处,他说:“人死又怎能复生。”
当我看到翔域成千上万匹自由飞翔的绿翼马时,我又想到了父亲的话,他说:“人死又怎能复生。”我知道,人的生老病死本是自然的定律,然而,现在的我,却不得不逆天而行。
只为了他当初的那一句:“辞墨,你不可以受到伤害。”
现在的翔域正值深秋季节,一望无垠的大草原不再碧绿,每一棵草都是那么的枯槁焦黄,宛似璧域三年前的梅花树曾飘落而下的枯叶,宛似我此刻的心情。只有绿翼马的皮肤和被毛永远是那么的绿,绿得让人想到它们体内正奔流不息的血液。
当我的双手幻化出无数的竹叶刃时,我想它们的血液一定也是无暇的绿,宛似晶域的雪花是无暇的白,然而,终于我的泪水还是忍不住地流满了脸颊。
我哭喊着充进翼马群,释放出手中所有的竹叶刃。
我听到,翼马悲哀的嘶鸣宛似人间最痛心的哭泣和哀求;我听到,竹叶刃割开翼马的咽喉的声音宛似我心脏的破碎开来。然而我没有住手,我仍然疯狂地操纵着我的竹叶刃,向着毫无反抗能力的翼马群。我看到一匹匹的绿翼马相继倒下,艳绿的血液宛似璧域山涧的泉水般从它们颈部的伤口不断涌出。
血液过处,枯草复苏,百花盛开。
当第一千匹绿翼马倒下的时候,我看到它们的血液瞬间流向空中的某处,然后,凝成一颗艳绿色的舍利悬浮在空中。
当我把那颗凝聚着绿翼马千倍浓缩的生命能量之菁华的舍利拿到璇枢殿的时候,我感到殿内的风是那样的轻而且柔,颦莹轻轻地转过头,我看到明媚的笑容在她的脸上绽放如花。
颦莹和我一起来到我的寝殿,来到魇苏的身边。我在床前轻轻跪下,说:“哥,辞墨永远和你在一起。”
然后我将舍利交给颦莹,颦莹轻轻将它植入哥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