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外的风中依然飘零着梅花瓣,颦莹看着我,嘴角残留着感恩的微笑。
我说:“您本该是尊贵的占道的,这样您会怨恨我的母亲吗?”
“不。”
“那您的母亲呢?”
“也不殿下。这是我的宿命,我不会怨恨任何人,相反,我会感谢她们,我会感谢在我生命中所遇到的每一位贵人。”
我终于笑了,宛似两年前那样笑得天真无邪。我说:“那您依然是两年前的颦莹吗?”
颦莹微笑着点点头,她说:“当然,殿下。您依然可以叫我的名字,颦莹。”
我高兴地拉住颦莹的手,说:“跟我来,我要给你看一样东西。”
然后我带着颦莹走过箣竹林的竹径石阶来到御骑苑,颦莹再一次看到了她的坐骑。
被毛和皮肤已经完全变为红色的黧儿。
我说:“颦莹,我已经为你驯服了你的赤翼马。”
颦莹轻轻抚摸着黧儿火红色的鬃毛,说:“谢过殿下。”
“难道你一点也不惊讶吗?”
颦莹笑着说:“殿下,您忘记了吗?我的身份是占道啊,每当我思念黧儿的时候,我就已经占卜到了关于它的一切。”
我看着颦莹,脸上是惊愕的神情。
而颦莹,将右手五指聚拢放在唇边,轻声念动咒语,最后将手掌展开在我面前轻轻一挥。
我面前的空气宛似璧域平静的湖面忽而飘入了几片梅花瓣,圈圈碧绿色的涟漪四散开来,涟漪过后,我看到空中浮现出御骑苑中还是绿色皮肤和被毛时候的黧儿,竹叶在风中飘落,它却在飘落的竹叶中哀哀地嘶鸣;我又看到我解开黧儿身上的锁链,骑在它身上,双手紧紧地抱着它的颈;最后,我看到已经是红色皮肤和被毛的黧儿被我驯服,它安静地跪卧在我的身侧,对我俯首帖耳。然后,一切又荡漾成圈圈碧绿色的涟漪,最终归结于平静的虚无。
我的面部表情依然惊愕,我转回头,看着颦莹说:“这,这是什么?”
颦莹说:“这是幻象术,占道家族所特有的一种法术。”
幻象术,我可以在幻象术中再一次看到冷酷而不驯的哥的微笑吗?
我说:“颦莹,你可以将幻象术教给我吗?”
“殿下您要学习幻象术?”颦莹似乎觉得有些意外。
我点点头:“我能学得会吗?”
“幻象术属于初级占术,只要肯下功夫学习,非占道家族的人也是可以学会的,可是,殿下您为何要学习幻象术呢?”
“我……我觉得它很好玩。”
听到我这样说,颦莹竟一下笑出了声,她说:“殿下,您只是因为觉得它好玩吗?”
我说:“是的,颦莹,你就把它教给我吧。”
颦莹微笑着说:“占道家族的幻象术向来是不外传的,但殿下您为我驯服了黧儿,作为回报,我就答应殿下。”
两个月后,我基本掌握了幻象术。
母亲轻抚着我几乎及腰的闪耀着水红色光晕的长发笑得倾人城国,她对我说:“辞墨儿,你已经18岁了,去翔域选一匹属于你自己的坐骑吧。”
翔域,两年前我认识颦莹时曾去过的那片美丽的北方大草原,如今我正式被允许去那儿挑选一匹只属于我的翼马。
我的脸上绽开的笑容天真无邪:“母亲,是我自己去吗?”
“你可以带着你父亲的殿前法士一起去。”
“不嘛!”我挣脱开母亲的手,“我谁都不让跟去。”
“好好好,”母亲深红色的双目闪耀着慈爱,“真的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孩子气。”
我笑了,天真无邪之中,略带忧伤。
王宫高而厚重的大红门在吱吱嘎嘎声中左右打开,我听到这声音几乎可以刺破我的耳膜,然而,它更深深刺痛了我的记忆。走出王宫大门,宛似三年前冲进黑鸦鸦的浊域大军我狂奔向面前这条通往翔域的路。
浓烈如血的残阳,长长地拉开我的影子。
知道我奔跑到精疲力竭的时候,地面上已经没有了飘落的红艳艳的梅花瓣。我跪倒在地,仰头看着晦暗的穹空,轻轻说:“哥,你在那个没有温度和光明的空间里,会害怕吗?”
低下头,我水红色的泪水从从眼角流淌下来,滴落到裸露着黑褐色土壤的地面上。
我微笑着擦干眼泪,然后站起身。
我感到周围的风突然间变得那样大,以至于猎猎地鼓荡着我的长袍,扬起我的长发。我将右手五指聚拢放在唇边,轻声念动颦莹所教授给我的幻象术咒语,然后将手掌展开在面前轻轻一挥。
哥,你知道辞墨有多么的想念你吗?
面前的空气四散开来圈圈碧绿色的涟漪,涟漪过后,空气中浮现出一座我从来没有见到过的通体晶莹剔透的冰山,它的每一座冰峰在阳光的照耀下都反射出炫幻的七色光束,其中在最大的一座冰峰中间,诡异地透露出一丝隐约而暗红色的光,而其余的,便只剩下白皑皑的连绵无尽的雪地。
可是,为什么我看不到哥魇苏冷酷而不驯的微笑呢?
我又重试了一遍,幻象仍任然相同。
我突然感到有无数根银针刺入我的体内。我仰头看天,晦暗的穹空直直地洒落下细若翼马茸毛的水丝——这就是可以融化未满18岁的少年的身体的雨吗?
是的,我确定这就是我已向往多年的雨,这就是璧域长者口中所屡屡提到的翔域的霡霂(mai去声mu去声)雨——如此地美丽而且动人。然而当它们在我裸露的皮肤上汇成一颗颗颤动的水珠时,我却感受到了真切的刺痛,痛及全身流淌不息的血液。
我还是没有施任何法力避开它。
因为我知道这是魇苏的眼泪,是万里穹空之外的孤独的魇苏在哭泣,因为他再也无法看到他挚爱的弟弟的天真无邪的脸。
并且对他说:“辞墨,你不可以受到伤害。”
第16章幻象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