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那个婆娘伸过腿来,把她那个装有高底的小脚在”飞天壁虎”王勇力的快靴上碰了一下,接着又向”飞天壁虎”王勇力挤眉弄限。”飞天壁虎”王勇力是个初出道的雏儿,风月场中从来不曾厮混过,哪里禁得那个婆娘的挑逗,半个身子早象泥菩萨跌进了汤罐以的瘫化了,碍着嫡亲哥哥在旁边,只得勉强把神收起。正在心猿意马时,只听得王勇年道:
“兄弟一路劳顿,早早去休息吧,我们兄弟俩往后相叙的日子长哩,有话明儿再说。”
那个婆娘听了这个话,便迈动她一对金莲匆匆匆忙忙忙说道:“待奴家先替叔叔铺被褥去。”
“飞天壁虎”王勇力见那个婆娘走了,不好意思马上跟着出去,只得愁眉苦脸地坐着。倒是王勇年不提防自己的妻子会和小叔子鬼迷上,所以催促道:
“兄弟你去睡吧,跟见得王氏门中只剩下你这个一根芽儿了;你的身体自然该格外保重,好教母亲在九泉之下不致操心。”“飞天壁虎”王勇力听了哥哥这个话,良心发现,不禁打了一阵寒噤,当下只得安慰了哥哥几句,懒洋洋地站起身,一步步踅到了隔壁屋子里。
那个婆娘早已把床铺收拾干净了,见”飞天壁虎”王勇力进了屋,便春风满面地迎上前道:
“叔叔你瞧这个被褥雪也似地白,都是奴家亲手漂洗过的,放在箱子里半年多没有动过,所以一阵阵的芳香气味,教人睡了做起梦来也是舒服的。叔叔你闻着了这个香味,便赛似奴家陪着你一般。只怪奴家命苦,嫁了个丈夫偏是痨病鬼,你不曾瞧见过你家哥哥吐出来的痰,真是又腥又腻,奴家见了只有倒抽冷气的份儿。这个种雪白喷香的被褥,给他盖了岂不可惜。毕竟叔叔你年纪又轻,脸蛋儿生得又忠,虽然没娶媳妇,可是先让你享一享温柔艳福也是好的。”婆娘说完话,便流波送媚。”飞天壁虎”王勇力的一腔欲火刚被哥哥的一番言语浇灭,不料此时又被婆娘拨动,霎时阅却又烈焰腾腾起来。
那个婆娘为何不懂得廉耻,丈夫病倒在床上,却来勾引小叔子?原来这个婆娘是世代当婊子的,她祖父年青的时候,在扬州贫无立锥之地,所以只得靠到街坊上去向人家求乞些残羹剩饭来充饥。那个时候桂花巷的窑子,因为时常有些大人老爷们去光顾,所以厨下鱼肉骨头每天总是堆得满满的几大碗。这个小乞丐儿则每天去巡视十次八次,啃得津津有味。时间一久,那个窑子里的厨予们也就和他熟识了,问小乞丐儿道:“瞧你这个般年纪轻轻,为什么不找些生意做?却偏要干这个种讨饭的勾当呢?”
小乞丐儿见问,便叹了口气道:“不瞒你老人家说,小子文不能拆字,武不能卖拳,想做小买卖又无本钱,穷途末路,才老着脸来干这个求乞的生涯。人生一世,哪一个不想成家立业,这个就叫做没法子呀!”小乞丐儿说这个话的时候,未尝不慷慨激昂,想不到便激起了厨子任侠好义的心来,便拍着胸脯说道:“你既是这个有志气,凑巧这个里缺一个烧火的僮儿,等我察明了掌班,便把这个了缺派你了吧。”小乞丐儿听了感恩不尽,便跪在地上“哆、哆、哆”叩了几个响头,从此便到这个厨房里来烧火了。
也是那个婆娘的祖父一心巴望上进,所以厨予弄菜的时候他总是在一旁冷眼瞧着,烧什么菜该用糖,烧什么菜该用醋,他在肚子里一一记下。遇着厨子偶然请假,他也能顶上一二天,掌班的也都赞扬他。后来厨子告老还乡,小乞丐儿便升任厨子。那个窑子里有一位红姑娘,平日间王孙公子拿了千金来还难买她一笑,偏偏有一天她到厨下来想亲手墩一碗燕窝汤,眼却瞧见了小乞丐儿在那个里弄菜,不觉吃了一惊。心想这个厨子身体好结实,且长得好相貌,要是自己嫁个称心如意的郎君,这个厨子倒是很相当的呢。这个红姑娘想定了主意,便来和小乞丐儿亲热。可笑小乞丐儿平生不曾亲近过女色,初出茅庐便享尽了风流滋味。不想那个红姑娘又拿出钱来教小乞丐儿另外去立了一个班子,小乞丐儿做了掌班的,自己也过去做女掌班,可把那个旧掌班气坏了,望着他们俩白瞪眼。从此小乞丐儿便一帆风顺,开窑子很积蓄了几个钱,两下里倒也亲亲热热,白头偕老。
也算是小乞丐儿君子不忘其旧,生下的女儿便依旧教他当婊子,儿子娶了媳妇,只要那个些大爷们肯花钱,也可以象他女儿那个陪着嫖客睡觉。不想那个媳妇只陪得一次便怀了身孕,十月满足,生下个女孩子来,便是王勇年的那个婆娘了。因为小乞丐儿没有姓,他的起家发迹完全受红姑娘的赏赐,饮水思源,哪里便肯忘掉?所以来和红姑娘商量道:“红、洪同音,我们便姓了洪吧。”王勇年那个婆娘刚生下时,她祖母求一嫖客替她题了个乳名,唤作柳艳。洪柳艳长到一十六岁,本来可以给客官梳拢了,谁知她的祖母、母亲吃窑子饭都吃得厌倦起来,便偃旗息鼓搬到杭州充起良家来了,柳艳的祖母还打定主意要替柳艳找个念书人家,好支撑洪家的门面。
也是合该是王勇年倒霉,居然会做起娇客了。原来王勇年那个年死了母亲,在家里闷得慌,便想出门去解解闷,凑巧有人荐他到杭州一家人家去教书。那个东家瞧王勇年十五六岁的少年老成,便给他说了这个门亲事。只说这个洪家是世代在扬州做侯补官的,因为洪老太爷官囊有了些积蓄,所以激流勇退,搬到杭州来住。他的一位孙女小姐,多少官宦人家挽了人去说亲,没有成功。洪老太爷说,他这个位孙女小姐要配给读书种子,家里穷些倒不要紧。王勇年那个时候却还是十五六岁的少年情性,只说道:“洪府上的家世倒还是第二层的,最要紧的是洪小姐的品貌,不要弄一个黑大麻子来,那个可糟糕透了。”那个东家说,“小姐的品貌,那个是没说的,你若不信,七月三十日小九华地藏王菩萨生日,洪小姐必去进香,那个时候你可以瞧一个饱。”
到了七月三十日那个一天,王勇年便换上了一件簇新的秋罗大褂子手拿折扇,一据三摆,往小九华出,而来。果然进香的仕女如蚂蚁一般。王勇年上了山,在那个座寺院的山门外站着等。好不容荔才见一群女人带笑上山来,那个东家也在其中,见了王勇年便使了个隈色,朝边上一个穿紫色衣服的女子努了努嘴。王勇年心里明白,便目不转睛地打量起那个紫衣女郎来。只见这个位洪小姐浓浓的两条眉儿,衬着一个鹰瓜鼻,模祥儿的确长得不错,再加上脸上涂抹了许多脂粉,红的红,白的白,一瞥之间也就没有人不惊为天姿国色了。那个王勇年仔细地端详了一番,心里已是千肯万肯的了。
王勇年回家后便让媒婆去洪家求亲,那个小乞丐儿夫妇巴不得孙女儿嫁给个读书人,又何况那个媒婆把王勇年说得天花乱坠,说他眼前便是秀才等等,常言道,秀才乃宰相之根苗,将来举子进士,翰林御史,你们小姐一份五花官诰是拿得稳的。于是洪家当下便把亲事定局了。
王勇年便回杭州,变卖了一些国产来傲聘金。因为郡婆娘已是瞧见过的,所以王勇年心里只是热辣辣的,急于想要成亲,便选了个黄道吉日,借居停主人的屋子办理喜事,那个些繁文缛节也就不必细表。婚后,王勇年窥见了婆娘家的底细,
当时也不动声色,只是心受盘算;婆娘年纪又轻,他的娘家时常有些不三不四的男人窘房入户,日子过得久了,怕不免要有些差错,还是想个方法教那个婆娘和娘家离得远些才好。主意想定,他便托故辞了镲地,把那个婆娘搬回台州来住。那个婆娥心里虽然不愿意,可是又没有理由反对,便委委屈屈跟了王勇年回台州而来。在杭州,那个婆娘尚有娘家可以时常回去走走,可一到了台州,简直举目无亲,便整日缠住王勇年,不许他出去教读。上文说到媒婆对洪家说王勇年是个秀才,其实稔勇年去应考了多少次,总是没有考中。这个次回到了家里,便想再去应考,哪知婆娘却还是扭住了不放说。
“十五六岁的少年夫妻不亲热一会,便是得了秀才,老娘也不希罕的。你只要乖乖地替我坐在家里,和我一桌子吃饭,床上睡觉,气闷的时候,陪着我说说笑笑,我便心满意足了。你便是真个挣得个五花官诰来,我一撕便是一个粉碎,上起马桶来也当不得草纸用,这个种东西要他怎的!”王勇年拗不过婆娘,便真个不敢越雷池一步,从此两人便似扭股糖儿一般,时常扭在一起。
王勇年年轻没有经验,那个婆娘更是个不州饶的。常言道,闺房之乐,有甚于画盾者。家里又没有外人,自然百无禁忌了。那个婆娘丝毫不觉得什么,王勇年便支持不住了,渐渐地嚷着腰疼腿软,喉咙里时常干咳嗽,可是婆娘还不肯放他休息。王勇年便哀告她道:“我的好人,等我病体好全了再应酬你可行不行?”谁知那个婆娘一听这个话,便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倏地抠王勇年推了一跤。及至王勇年爬将起来,想低声下气去陪小心时,那个婆娘却用手绢儿掩了脸,冤天屈地地哭将起来了。边哭边在那个里数说,日口声声只是嚷着要回杭州去,任凭王勇年舌干唇焦,便是向她叩头也没用,直待王勇年依了她,才破涕为笑。
从此王勇年便来者不拒,生怕婆娘放出老手段来,可怜王勇年那个病根一天深似一天,后来干脆躺在床上爬不起来了。婆娘知道再缠绕也没用,这个才不来和他啰嗦了。请个大夫来瞧瞧时,大夫,说是色痨。谁料那个婆娘却捻上前去随手便给了大夫一个耳刮子。大夫不知就里,只是用手捧住了半边脸,问道;“怎的?怎的?”
婆娘骂道:“你做大夫是来医病的,不曾教你来胡说八道!你瞧老娘可是低三下四的人?天在上头,老娘只要巴望丈夫病好,便是从臂上割下一大片肉来煎汤给他喝,我也心甘情愿。自从成亲到如今,老娘因为周公制下的大礼,才没奈何依从他一二次之外,简直就时常规劝他,说你病体要紧,不。可胡来。我的丈夫也是个念书人,他最肯听我的话,他又从不曾出去寻花间柳过,请问这个色痨的病是从哪里来的?你不要骗慌骗掉了下巴颏子!我也知道你们当大夫的,不过读了本《汤头歌诀》,便来混饭吃,可是胡扯也该胡扯得有个分寸,没的惹老娘性起,请你尝尝混元金斗的味道儿,你那个时候才悔之无及呢!”
当时那个大夫本待回驳婆娘几旬,可是一想好男不和女斗,便忍气吞声而去了。
第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