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羽头脑有些昏涨的走回屋中,坐在椅上呆呆的瞧着窗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只见他忽地绽颜一笑,竟而又入了如佛似圣的心境中,虽是在笑,眉目间却没一点喜意,有的只是淡然,甚至有那么一点淡漠。
坐在那里随手翻了翻书,又走到窗前站了一会,转身出屋,往有悔殿处闲步走去。
来到有悔殿,钟羽见到檀倾已站在了那长老身后。
方才知道檀倾要和自己随伺在同一长老身边,他是极欢喜的,待到闾秋蕤几次三番的躲避他,心中虽是痛苦,但一想到要和檀倾待在着晓山上,痛苦便会随之而减。
然而方才在屋中胡思乱想了一会,竟而想不开的要摒弃七情六欲,只苦修剑道,以期日后能破天道而出,得闻大道,如佛似圣的心境随之占据心中。
此刻见到檀倾,虽也是笑着点头,却是没有以往那种欢喜劲,有的只是礼节性的招呼。
檀倾喜独处,心思自也更为敏感,当即察觉到了钟羽神情中的淡漠,英眉不禁微微皱了皱,双目盯着他,要看他如何回应。
却见他笑了笑之后,便即来到了那长老身后,和她并肩站着,并不斜目它视,也不知他是否瞧见了檀倾的目光。
那长老再次见到钟羽,只觉他身周气质淡然超凡,竟似比他这个已是入了剑之主境、明道返虚境上阶的修行者的心境修为,还要高上一筹,直如是已入了合道长生境的贤者了。
那长老微微摇了摇头,暗道:“方才我观他外在气象,也不过超脱于同侪,怎地现在竟忽地这般超凡入圣了?是我看错了?”
这般想着,转过头去又瞧了瞧他,钟羽见状,淡然的笑着微躬了一下身子。
那长老微笑回礼,转过头来,暗道:“没看错,他这般气象,我只在我那几个入了合道长生境的师兄身上才看的到。难道这就是受过亚圣评点的人该有的样子?这番他随伺在我身旁,我可须得慎之又慎,万万不能将他带入了歧途,毁了我剑宗的一个好苗子。呵呵,这倒是一件非常难办的事啊!”
心中想着,向身边几人招呼了一下,道:“我这两名后辈都已赶了过来,如此我就先行一步了。”
待那几人说过话,只见他一挥袍袖,已挟裹着钟羽两人来到了大殿之外,偷眼瞧了一下他两人,见其脸上均无惊慌之色,或者好奇的神情,那长老心中得意,心想:“这次我要教导的这两个后辈,想来定能胜陈师兄一筹,到时他两人若是最先步入剑之友境,定然要到陈师兄那里说道说道。”
那长老虽是携带着钟羽两人御剑而行,行速却只比钟羽蹈空而行快了那么一点,只因他在途中为两人不断说道宗内各处山名,又时常驻足指点二人,哪处山头的风景最是绝佳,御速这才慢了下来。
在告知各处山名时,他便已向钟羽两人说出了自己的名姓。那长老姓瞿名良,要钟羽两人称他为瞿长老便可。
来到着晓山不远处时,那瞿良指着紧挨着着晓山的一座山峰,说道:“那座山便是方才你们张长老的兴济山,是那两个女娃娃要待得地方。那里风光比咱们这要好上一些,你们若是将咱们的着晓山看的腻了,不妨去那座山上看一看,也顺便和你们的两个师姐师妹聊一聊。”
这时忽听一声笑声传来,那瞿良回过头去看,正见钟羽此刻竟如世俗中人一般气象,抚额发笑,原本的淡然脱俗杳无踪迹。
那瞿良不禁愕然,暗道:“侑子亚圣评点他时,用的是奇怪的‘可惜可惜’四字,莫非是因见他修道的资质虽是超群,却无可奈何他无法严守本心,才说出了那四字?
钟羽所以发笑,乃是见到那兴济山与自家所待的着晓山近在咫尺,忽地想到在有悔殿时蕤儿妹妹听到她是在兴济山时,曾对着自己发笑,当时自己懵然不觉,现下想想,当时她便打定了主意要逗自己一逗,三次对我避而不见自是在逗自己了。
又笑了笑,暗想:“蕤儿妹妹,你逗得我好苦啊。”又想到方才自己淡漠的招呼檀倾,心中又是发紧,深怕才一明白蕤儿妹妹的心思,转眼又惹怒了檀倾,赶忙扭头看向檀倾,正想说些什么,然而待得四目相接,互相间已懂了对方的心思,便是说一个字也显的多余。
此刻钟羽只觉心中快意极了,只想长啸一声,以喧心中之乐,只是身旁瞿长老在,不敢逾矩。更是再不复那种寂灭止欲、只一心想求取大道、如佛似圣的心境。
心绪渐渐平缓下来,钟羽回思自己想要学步圣人佛祖那般,将心中七情六欲尽皆摒,又与现在的情形比较了一下,竟是有些惘然,不知这两种心境,哪一种才更适合修道?
待得那瞿长老引着两人到了各自屋中,钟羽仍是在心中思索着,毕竟现下自己是修道之人,自然要走一条大道,才能更轻易的取到长生。
他心中隐隐觉得摒弃了七情六欲应该更有利于修道,但一想到方才自己于世间万物都是漠然以对,心下便觉不寒而栗,深恐自己当真陷入了那钟了无生趣的心境中去。
想要分心他事,却总是忍不住的想像自己有朝一日被那种心境缠住,永世不得挣脱,心下不禁大感烦躁,便是取来纸笔抄写《冲虚至德真经》,心绪也无法凝定。
猛地将手中狼毫笔掷在桌几上,狠狠道:“我是不会寂灭止欲的。那日在天剑殿中,那些长老有几个是长生小贤者,掌教真人更已是长生贤者,也没见他们淡漠无欲啊,定是我以往想的岔了路,只道那些长生前辈、四教亚圣均是因摒弃了七情六欲才成就了长生果位。定然是我错了,定然是我错了!就算那些前辈有再强大的神通、有再高的心境修为,他们终究是世俗凡人修炼成的,可能有那么一个两个摒弃了心中情欲,但大多数前辈定然是有七情六欲的。我们修道之人有的是为了长生,有的是为了明悟大道,然而都是要先明心见性的,总是不会所有前辈的本性都是无情无欲的。”
强自为自己找了一些理由,钟羽暗自松了口气,拾起狼毫笔又写了几个字,望向窗外,闷声说道:“若是真的要灭情去欲才能修至长生境界,那我宁愿回到俗世了,做一个俗人!”
心中不禁想道:“檀师妹清冷脱俗,而俗世太过污浊,怎能容得下她?蕤儿妹妹很早就和我说过她也不甚渴求长生,我若是下山,不知她是否会跟着我?唉,以她这么好的资质,便是她肯下山,宗门又岂肯轻易答允?她爹娘都是修道之人,自然也是不肯的。那我呢,我能眼看着蕤儿妹妹舍弃唾手可得的长生,而让她跟着我化为一掊黄土吗?”
第6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