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茨眼角微跳,问道:“如何猜测便是‘亚圣’侑子?”言罢,站起身来,也如钟萧一般躬了一下身子。于润、乔朗和钟萧也随之躬身行礼。
钟萧答道:“三日前,我下山行道已毕,归家向父母问安。便在我问安毕,正于屋内行功之际,我三弟院内忽地涌出一股沛然莫能御之的浩然正气来。待我赶至之时,见院内只有三弟一家在,并无外人。追问究竟,我三弟说道,方才刚请的西席先生,对着欲儿说了‘可惜可惜’四字,便散于无形。现在想来应是侑子施大神通察瞧欲儿根骨运道时,露出了些许的浩然之气,后因避城中修行中人前去问安,便先行去了。”
微一沉吟,丘茨才道:“依你所说,倒也颇合侑子喜化身千万游历世间,不耐俗礼的性子。也罢,明日你带他来于我瞧瞧,就不必参与考核了,至于他能否入我剑宗,还要看他明日机缘如何了。你们且先行下去吧。”
于润三人齐声应道:“是!”转身出了大殿,御剑往住处赶去。
途中,乔朗忍不住问道:“六师弟,当真是‘亚圣’侑子?”三人微躬一下身子。
于润亦作倾听状。
钟萧脸现苦笑,说道:“应是八九不离十的。当日,我观那股浩然正气,便是掌教真人也未必能接得下来。掌教真人已是合道长生、化剑境贤者,若是连掌教都无法接下,岂非只有道心已然合道圆满的亚圣才能做到的。现今儒家只两位亚圣,‘亚圣’彦子中正谨严,喜钻研学问,哪里会去化作一个西席先生?如此一来,便只有‘亚圣’侑子了。”
乔朗又要开口,于润已先说道:“我等于此妄加测度,对‘亚圣’殊为不敬。明日当能知分晓。”言罢,三人便即默然,只一意御剑而行。
各人寻屋安歇,且不多提。
第二日,天光尚未大亮,隐龙殿前空旷处、附近小路上,已有数十名少年男女手持剑器,舞起剑法来,或虎虎生风直似耍刀,或轻灵飘逸犹如独舞,或刁转狠毒如同拼杀。
更有一个约有九岁的童子,手持木剑,耍起剑法来。虽是稍显笨拙,却因其自身灵气凝蕴,倒让人感觉如此剑法,正是随天而成。
这些待试少年所以早起练剑,绝非是为了讨好考核长老,而是因其生性喜剑,自幼便有的习惯。要说例外者,怕也只有钟羽一人了。
钟羽今年一十有三,生于京都书香门第、富贵世家。自幼其父母便以折桂蟾宫期之,管教素严,稍有违逆,便施戒尺训责之,故而养成了一个柔弱性子,然若与之深交,其心热岂逊于豪迈慷慨之辈?
钟羽对书籍典册之属也是有点兴趣的,却也只是有点而已。
在其父严加管教之下,对儒家各类典籍倒也背得烂熟;在其大伯钟萧叮嘱之下,勉强把道佛典籍也生吞了下去,只是钟萧长年在外,其父对此事也多不理睬,偷懒之下,远不如儒家典籍来得熟稔。
钟羽被逼苦学经典,并不合其心意,如此以来,难免学得头昏脑胀,呆然木也。文采风流自然是一点也无,先生出题答卷,作得倒还算顺溜,虽与其父母的状元之期差之远矣,却也不至于让他们忧心挂碍。
钟氏一族,朝有封疆大吏,外有钟萧修道,在京都里也是显赫之族。因是之故,钟羽自幼没受过苦难,除读书遭严管之外,家人对之十分宠溺,是以现如今成了一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文事不成、武艺未闻的难堪货色,与殿外这些少年男女相较,实是云壤之别。
钟羽起身盥洗过后,出殿见到这群舞剑少年,心中不免生出不如之感,观瞧未久,掩面赶回房中,免防感伤。
一众少年在殿外练剑兴尽后,各自回到屋内,相互间并不交谈。随后,大殿主事之人吩咐杂役将饭菜送至各屋。
天蜀剑宗上几代门人弟子多数都已能辟谷不食,至今修为不能辟谷者,非是求取长生之辈,也都已下山求取富贵了。
但总有那贪吃好食之辈,虽可辟谷,仍然常在宗内饭堂用饭,故而剑宗内的厨子手艺亦是世俗难遇。
钟羽非是好食之人,府中厨子与御厨相比也未见的逊色,然而此时口中咀嚼着剑宗内的饭菜,却也不禁生出不愿再回尘世的想法来。
用过饭后,钟羽见大伯还未赶来,无聊之下,走到昨日晚间没瞧上一眼的书架旁。
这书架外形朴素,并无雕刻,约有钟羽两步之宽,高与钟羽个子仿佛。架上置书并不太多,最上一层,只放有三本,分别为《圣论》、《道藏》、《阿耨多罗经》。
在大汉皇朝,除魔道中人外,不论哪一个人的书架,最上方所置典籍皆是这儒道佛三家三册圣典。哪怕是在非我族类的妖神殿中,其妖族圣典——《妖神经》亦未敢与之共置一层。
那《圣论》乃是儒家首位圣人仲子的弟子们,录仲子日常言语之书,又陆续增添后世儒家圣人言语于其上,全书虽是琐碎不成体系,与天道之序却无不相合,遂被尊为儒家第一圣典,留于后人万世敬仰;道家圣典《道藏》则是道家首圣在其弟子冀求之下,一夜白头,著成此书,后世道家圣人虽也多有著作,却终难超迈先辈之《道藏》;《阿耨多罗经》则是佛门圣佛向天道连发一百零八道大宏愿,上天感其至诚,遂降此经,作佛门无上圣典。
大汉皇朝统一天下已有百年光景,因有浩然府中的当世大儒相助,皇朝并无一丝衰败景像,反倒是日趋繁盛,大有媲美上古圣皇大治之世的势头。
即是太平盛世,儒家之道自是君上牧天下百姓的不二法门,择材选士,必考较其儒家典籍的通晓程度。因是之故,世俗中人虽也敬《道藏》和《阿耨多罗经》,却远不如修行界那般,须得彻解两本圣典。
钟羽在其父严管之下,幼时已将《圣论》烂熟于心,这时也是懒得再向它去瞧上一眼。至于《道藏》和《阿耨多罗经》,于他来说,前者稍显玄奥难懂,后者则因教人寂灭去欲,与其本性颇是不合,也是没有兴致去多瞧上一眼。
再往下层看去,见不是儒道佛三家典籍,便是其它百家的名作,甚感意兴萧索,更加百无聊懒了。
钟羽对书籍是有那么一点兴趣的,不过能引起他兴趣的书籍乃是父亲大人不淮允自己看的志怪风月一类的杂书,而非是甚么家的经册典籍。
扫视了一圈书架,钟羽不禁大摇其头,暗道:“这天蜀剑宗太也吝啬了!难道放置一些述及此地风物的书册,或是先辈的趣闻轶事便不成吗?。”
轻哼一声,心中又想:“虽然我等未必便拜得进你剑宗门下,但若是能知道此间些许事情,将来待我等青云直上、扬名天下之时,为你们著书宣扬一二,岂非大大地有利于你天蜀剑宗?”思及昨日那个外相俊朗,心地却坏极的人说自己非他道中人,钟羽心中对此仍是颇为耿耿。
第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