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凌峰动用着他进来很有些细弱的神经想,如果,他没有搞错的话,他,J公爵,大概是被追求了。
风度翩翩的J公爵被追求当然不是什么新闻,大概还是逸事一桩,但是如果是被自己的保镖给追求了,额,那就有点…陈凌峰想着白冰最近的行为,有些头痛的按住了脑门。
大概用这个一个世界顶级杀手来做自己的保镖实在是有些……正如程姑骂的“大材小用,两个人脑子都长泡进了水了”,体现到实际就是,白冰实在是有些闲。但是作为近身的护卫保镖来说,她闲了那么作为她的雇主的他日子就有点不太好过了。
她了解所有他的时间安排和出行路线,就在他所有的空闲里安排了很多的节目:伦敦的天气少有好的时候,一般情况下,不阴雨霏霏就能算晴朗了。就是这样个天气她还要兴致冲冲的拉着他放风筝。
是,他当然是可以拒绝的。可是被她那双由期待转为失望的眼睛盯着,他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在这样其实还是有点清冷的早晨陪着她出来放风筝。
陈凌峰双手插兜看着那人提着一只燕子站在他跟前兴冲冲地看着他,脑门滴汗:“我?让我放?不要不要!”开什么玩笑。但是最终还是被硬拖着把那只丑兮兮的风筝放上天空半死不活的吊着,引来无数老外驻足观看。陈凌峰恨不得能把脸给遮住。但是看着那人期待的眼神,又实在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好吧,不放风筝。一转眼挡不住人家还有更让人头大的。看她操着还不是很熟练地英语跟人嘀嘀咕咕几天之后终于笑得牙不见眼的提着一个东西走进起居室,拿着报纸看的陈凌峰看清她搬得是什么东西的时候很想装睡:是古香古色的一架古筝!
不会又要逼我弹曲子给她听吧?这边还在心里哀嚎,却看到那边已经把架子支好,端坐在后面的椅子上,调试几个音,抬头对他一笑,曲调出而声音起:既然此生已错过
告诉我你梦到什么
你说爱恋只是场错
我似曾记得
陷战人间几回合
葛藤花又爬满兰若
月照轻纱夜风灵波
要发生什么
掌心的线断了连络
似幽魂飘过
惹来太多牵扯
一滴泪滑落
有意碰落他的烛火
都快忘记相逢为何
心事难说破
情比纸伞斑驳
他写聊斋时遣词了太多寂寞
如果来世也错过
兰若寺会记载什么
尘埃落定花开无果
我怎么躲呢
夜雾中谁哼着歌
时而平静时而曲折
过客总是醉或梦着
传成了传说
掌心的线断了连络
似幽魂飘过
惹来太多牵扯
一滴泪滑落
有意碰落他的烛火
都快忘记相逢为何
心事难说破
情比纸伞斑驳
他写聊斋时遣词了太多寂寞
为我逆天有何不可
你总该记得
曾经为情所惑
凡人总难舍
爱过恨过也就罢了
偏要回眸动了心魔
这千年寂寞
奈了红尘几何
剩一世无双的你仍眷恋着我
白冰弹唱间,一幕幕往事如风,闪回在她的眼前:他为生病昏迷的她忧心忡忡,访遍天下名医;他为她苦心安排,只为博她安心;他因为她独自出城遇袭而大发雷霆,将几个人几乎火火愁死;他因为像她讨要生日礼物而在她院子里悠悠荡荡的晃上好几日,她百般不情愿的为他买了一套茶具,意外引得老李丧了命;他带她去参加王雪的生日寿辰,只为了满足她想要再见那人一面的念头,气的脸色发青也只是掉头就走;他为她准备生日面。他说,年年的这个时候我都给你过生辰……
言犹在耳,那人也仍在眼前,只是他再也不记得。白冰心中悲戚,眼泪滚滚而落。这命运,强大的命运横在中间,谁能奈他何。曾经那样亲密的人相对而坐,他的眼中却再无往日的半分柔情。
陈凌峰看着白冰又用那种透过千帆往事的目光看着他,目光复杂,眼神哀怨,只觉得自己的心也那样一抽一抽的疼。这个曲调明明是没有听过,但是就是觉得莫明的熟悉。只是这样静静地听着,就觉得心痛难忍。依稀仿佛看见了始终不肯抬头的女子压压一头青丝,低垂着头,只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
其他的,却是记不得了。
白冰坐在琴后,眼看着那人沉在沙发里,眼神迷惑而苦痛。她微微地笑。真是不知道是不是希望他能醒来能记起啊。这些往事,明明是属于他们俩的,但是,记起来,就真的是一件好事么?他会开心么?白冰反复的问着自己,却连自己都不能给出一个答案。
她静静的站起身,走出门外,沉默的看着乌云压得低低的天空。看来,又要有一场雨了。
确实是一场大雨。伦敦一直是阴雨霏霏,却是鲜少有这样大的雨。闪电劈过大地,却是闷沉沉的没有声音。只有这样的闪光划过,瞬间将人的面目照亮。陈凌峰睡得很沉,但却并不安稳。闪光中一瞬间看见他的面庞,像是困窘在一个噩梦中,拼命地挣扎,却始终无法醒来。他知道自己这是在做梦。
这个梦做得异常繁杂,一晃间,看到一个自己身着这电视里古代男人才会穿的白色亵衣,怀中拥着一个乌发女子,女子将脸埋在他的怀中,只听她娇俏的语声:“好啊,那就再讲一个呗。在古阿拉伯的海岛上,有一个萨桑王国,国王名叫山努亚。有一天,山努亚和他的弟弟萨曼来到一片紧邻大海的草原,当他们正在一棵树下休息时,忽然海中间忽然冒起一个黑色的水柱,一个女郎来到他们的身边,并告诉他们天下所有的妇女都是不可信任,不可信赖的。国王山努亚和弟弟萨曼回到萨桑王国后,发现王后行为不端,他们便杀死王后。从此,山努亚深深地厌恶妇女便又杀死宫女,他存心报复,又开始每天娶一个女子来过一夜,次日便杀掉再娶,完全变成了一个暴君。这样年复一年,持续了三个年头,整整杀掉了一千多个女子。宰相的大女儿山鲁佐德,对父亲说她要嫁给国王,她要试图拯救千千万万的女子。山鲁佐德进宫后每天晚上都给国王讲一个故事,但是她却每天晚上讲,而且只讲开头和中间,不讲结尾。国王为了听故事的结尾,就把杀山鲁佐德的日期延迟了一天又一天。就这样,山鲁佐德每天讲一个故事,她的故事无穷无尽,一个比一个精彩,一直讲到第一千零一夜,终于感动了国王。山努亚说:“凭安拉的名义起誓,我决心不杀你了,你的故事让我感动。我将把这些故事记录下来,永远保存。这样呢,就流传下来一本书,叫做一千零一夜。这些故事就太长啦,以后慢慢地给你讲吧,也要讲足一千零一夜的……”看见自己手慢慢地抚着女人伏在自己胸前散落的发,眼睛也慢慢地弥出湿意:眼泪静静地淌出眼眶,有静静地消失在女子的乌发里:“好,那我等你将这一千零一个故事讲完。你要是讲不好,我也把你推出去斩了。”
忽然镜头一转,残暴的风暴像是发狂的疯子,在原野上打着转的肆虐狂吼着,嘶叫着。雪积三尺多厚,打在脸上像是细小的石块,生生的疼,几乎能听到皮肤在这样的天气里一点点龟裂开来的声音。
他看到风声呼啸,杀声震天,战马的嘶鸣声和战士们重伤倒下时发出的惨叫声混在一起,场面如同被煮沸了的沸水,什么计策,什么韬略,都已经派不上用场了。狭路相逢勇者胜,此时此刻,人人都好似疯了一样,红着眼睛向对方挥出刀剑,断裂的肢体、喷溅的鲜血、砍掉的脑袋,像是一排排秋草一样倒下去。杀人者立刻被人所杀,临死的人却仍日不忘抱住敌人的大腿为自己的战友赢得攻击的时间,战斗惨烈到无法想象的地步。处处是人,受伤的人,拼命砍杀的人,鲜红的血把苍茫的雪地都染红了。
他看到男人仰头一笑以自己的胸膛迎向伸在胸前的匕首,却被斜插进来一双手拨开,迅速的扯着男人一回一进,眨眼间就将他丢到马背上,随后一跃而上,拍马就走。剩下的女人和侍从从这电光火石中醒过神,他听到那个女人声嘶力竭的大声呼号:“给我抓住他,抓住他们,生死无论!”
他看见她当胸而过的箭头,没有说话,抱着她的手却一直在抖。
他看见女人在他的怀中缓缓下落,看到她勉力睁开眼睛,缓缓漾开一个笑:“我很高兴…我欠他的,终于还完了……”她的目光轻轻地在带来的男人脸上掠过,脸上仍然是笑。他看着自己虎目中蓄了泪:“是,纠缠了这么些年,欠他的,终于有个头了……那你欠我的呢?你现在可以完完全全是我的了,那你欠我的就要不算话了么?所以你给我挺住,听见了没有,你给我挺住…”眼泪还是大颗大颗的砸下来,落在她的脸上。女人探出手去搭在他的脸上想要最后的感觉一下他的温度,触觉却是一点点的迟钝,直到再也感觉不出任何,眼前也开始一片白茫茫。她努力地弯起唇,想要他记住她最美好的样子:“算的。算。你不要乱跑,让我能找到你。下一生,我再也不会让你这样等,就是赖,我也赖定你了……我不会忘记,你也要记得……倘若再见时你不记得我……”
即使是在梦中他也感觉到自己那一颗疼的像是要爆开一样的心,听到荒野之中自己像受伤的野兽一般的嘶吼。那样宇宙洪荒之内,只余自己的孤独感。
陈凌峰慢慢地从床上坐起,伸手打开了床头的夜视灯。
屋外的雨像是已经小了下去。只听到窸窸窣窣的落水声,不再有其他的动静,色显得尤为温柔。陈凌峰从床上下来,慢慢地走到柜子前拿出一支雪茄点燃,这个时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其实一直在抖。
他这个梦做得足够长,也足够清楚,所以他清楚地看见那个伏在自己胸前为自己讲故事的女人,那个带了一个男人朝自己策马狂奔,那个身受箭伤在自己怀里停止了呼吸的女人,正是今天对自己奏琴而唱的白冰。他隐隐的觉得自己知道了点什么,而这个认知此刻让他止不住的颤抖。
这个夜格外的漫长。第二天洗漱得当等着送陈凌峰去参加聚会的白冰在客厅里做了很久都仍然是没有看到他时,上楼轻叩卧室门,提醒聚会将在半个小时之后开始,再不起床恐怕会来不及时,听到对方清冷的声音响起:“进来。”
白冰想上一瞬,打开陈凌峰的卧室门看到满屋的烟雾时吓了一跳,以为点燃了什么引起火灾。看清那人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吞云吐雾时,有些没什么好声气地越过他打开窗户想要换换新鲜空气,却听见那人在身后慢慢的说:“我昨夜做了个梦。我觉得,咱们还是把那一千零一个故事讲完吧。”
白冰手上的动作慢上一慢,缓缓地转过了身子,定定看向那个也是一脸复杂望向她的男人。
完
第3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