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面前两人均是一愣。李震愣过之后嘴紧紧地抿起来,眼神也变得有些凌厉起来。若不是这位陈医生是等闲堂内部人员常用医生,对其人和手艺很是有谱,他恐怕会当场翻脸领着对方的衣服就要丢出去。他眼睛盯着陈医生一动不动的看了一瞬,强压一下蔓延上来的怒气,沉着声问:“怎么会这样?”
陈大夫显然在开口说话前就已经料到会有这样的反应,因而他才在自己心中有了隐隐的揣测之后并不说话,只是擦干了手重新诊一遍:“小姐前些时候应该是大大病一场,之后玉体虽然表面上看是渐渐康健,但是其实是毒素在五脉六腑间慢慢地扩散。小姐这两天应该是已经察觉到一点征兆,只是此时已经延误了最迟医治时间,已经非是药石可为,老朽已经无能无力。”
蓝若在陈老先生的第一句话是就已经愣在那里回不过神。怎么会这样?刚刚还在想着讳疾忌医,转眼间自己的情况就已经是这样了?中毒?怎么会?蓝若心头千百念头转了又转,忽然电闪雷鸣的想起自己最初穿越来到这个世界时的情境,心中恍然大悟的同时也不可自抑的沉默下去,只觉心头冰凉。
李震看看蓝若的样子,知道她大概是心里有数,又看她沉默不语的样子心头无名火起,皱着眉头摆手遣退陈大夫,在屋里急躁的踱两步又站在蓝若跟前:“怎么会这样?你不是也才在宫中呆了没有多少时日么…”怎么会就这个样子?我们才相遇相处了这样短的时光,你怎么可能,就要这样离开了?
这些话在喉咙里紧了一紧,也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他明白。他怎么会不明白。那是一座坟墓,里面不知已经埋葬了多少人的森森白骨,即便是现在还在里面走着的人,又有几个敢说自己仍然是活生生的人?他将她自那里面拉出来,原来还以为这样就是她的新生了,以为这样就可以让她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了。其实不知道,即便是出来了,也只是一个半死人而已。
蓝若索然明白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却仍然是有些回不了神。任何时候亲耳听到自己的死讯都不会是什么让人眉开眼笑的消息。蓝若也是一样,她想起自己在梦境中那样无人之境一般的感受,原来真的是一个无人之境,因为那本身就是一个死亡地域。想起那样刻骨的冰冷和安静,蓝若禁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李震有些气急的在屋外疾走几圈,猛然停下,眼睛看着初冬天气晴朗却仍然是凉气逼人的天空,眸色不定。他侧侧身看看仍然在屋内发愣的蓝若,一转身又走了出去。
约莫午饭的时候李震有带着一人回来,坐在蓝若跟前继续诊脉。那人如出一辙的将陈大夫的动作和言语重复一遍,然后继续沉默的看着脸色发灰的两个人。
李震不言不语,愣了一会儿之后看着蓝若,同时摆摆手示意那个怎么坐都做的舒服的大夫下去,觉得满心的都是疑问和困惑却是什么都问不出来说不出来。直觉的心口苦涩难当。蓝若看看他沉默之下的脸色,抬头微微露一个笑颜算是谢过对方的关心和好意,也仍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说不什么,也想不出要说什么。
李震在蓝若所在的小塌旁边坐下,仍然是注视着眼前的这个姑娘,却几乎形容不好自己此刻的心情。他很想说不要怕一切有我。很想说没关系我会在。但是知道这样唐突的言语只能让对方的心情更加的烦乱。心就像是被一只小小的手攥住,隐隐的酸着疼着,却连苦痛都呼不出口。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为她做些什么。这么长久地时间以来,他不断地努力,不断地想要壮大自己,以期今后都能够有足够的力量去守护好自己之前不能保住,但是真正在意的那些东西,但是现在他发现自己这些年来的努力其实并不能有多少意义。眼前这个姑娘是自己这么长久以来遇见的唯一的,能让他觉得自己不是孤零零一个人的人,是让自己对今后对生命还会有所期待的人。但是在死神面前他真的什么也做不了。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自己终究还是无能为力。
蓝若心事重重地睡一觉,一天就这样过去了。可能世事就是这样,可能是知道自己之后会长眠于此,也就不再那样心悸的抗拒了。这样的一晚反而没有再沉溺于那样令人心惊的梦境中。蓝若在这样的夜晚中沉睡的很平静,完全不知相隔不远处的另一个人过的究竟是多么的辗转反侧。
李震向来都是个敢于面对自己真心的人。他惯于将问题都剖开来看,寻找最优的解决方案。只是之前在面对自己对蓝若那样一样的感觉时有些迟疑,因为不确定自己长久的关在自我世界中的心还能不能如同正常人一样的去爱,去接受,去给予。蓝若这件事情出来以后他一直的拷问自己,竭力在压得喘不过气一样的沉重之下平静问自己,你确定这种感情么?如果她就这样的走掉,你会不会后悔一切情绪至始至终都没有机会给她知道?会不会后悔自己根本没有尽力为她做更多?会不会遗憾你原本可以陪着她走的更长远一些?
在这夜色沉沉中,在四周弥漫过来的寒意与黑暗当中,李震的心情反而平静下来。既然这样,就没有什么好迟疑不决的了。
次日蓝若是被小月站在床头连迭声的呼唤给唤醒的。小月眼角红红,明显已经知道了昨日那连接而来的大夫所下的医嘱,看她此刻的形容,可以想象也是在这样的重压度过了一个怎样让人辗转反侧的夜。她站在蓝若的床前唤着自家小姐的时候心里忽然升腾起一种恐慌感,终有一天,她再次的站在这里去唤,却再也唤不醒那人了。被心中这样的想法所惊,小月几乎有些克制不下拨开帷帐探看的念头。正在她迟疑不决要不要伸手的时候,蓝若拨开帷帐探寻的看过来,小月忙低下头掩饰自己的神态:“小姐,王爷在外面等着您呢,说是今天清晨带您出去尝尝咱们大盛的鲜。”
蓝若先是一头雾水,凝神想上一想也不再做声,由着小月帮衬着换好衣服简单的进行梳妆。
初冬的早晨气温格外低。蓝若弄清楚了自己惧寒的原因,也就不再强别着自己,老大不客气的将自己上上下下的裹个严实,跟在李震的身后去看日出,去喝早茶,去听戏,这些曾经跟李震讲过要归隐于江湖之后、自己之前盼而不得的愿望一件件的实现,蓝若心里不能说不欣喜,但是看着李震毫无掩饰的宠溺的眼睛,她又觉得自己的心一寸寸的冷下去。这些曾经,这些未来,她曾经幻想过那个人能够陪着她,因为知道太过难得,所以曾经都想着今生能实现个一件两件已是足够。后来…不再有那样的奢望,就盼着自己能有一段平静静好的岁月来沉淀这样美的愿景,如今,却是在她已经时日无多的光阴中实现了,虽然美好,却不能不让人唏嘘。看看身边的这个人,之前如果说像是一杯温吞吞地水,让人似有所感却仍然有种不真实感,那么此刻他眼里那些毫不掩饰的光芒好似已经显示了什么决心。有的时候,死亡反而会让人勇敢,是不是。只是……蓝若的嘴角有些苦笑。这样的李震,让她无法回应些什么。如果住在她心里的那个人是他的话,该有多好。那么即便是剧终,也至少是一种圆满。只是上天,一向残忍。
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慢慢回到府中,因为心中有事,初入府中的蓝若并未察觉有异,跟随者李震走到半路之上忽然警觉的和李震交换一个眼神,迅速的朝着李震惯常所在的房间飞掠而去。显然李震也是同样的想法:外面人多手就杂,对方既然有胆子摸到家门口来,外面大概就一定有接应的人,这样在我方没有什么防备的情况下是不能出去给人当活靶子的。自己居住的地方还歹还占着地形比较熟悉,拖延时间的话选择自己熟悉而对方陌生的地方才最好不过。
蓝若的心里有些乱糟糟的。这个李震手上没有什么实权,一向都是一个只挂着名头的闲散王爷,不知怎么会招致这样的横祸。府上的人呢?虽然南陵王府的守卫一向不怎么森严,但怎么着府中也不能一个侍卫也无啊。那这样无甚救兵可待府中守卫也没有踪影的情况下自己核李震究竟要怎么脱身?
一路飞掠而来时对方显然是也明白了蓝若和李震的用意,也不再隐藏身形,纷纷现身出来阻挡。蓝若并不和来人多做纠缠,只是急于脱身的将对方逼出一定范围之外为李震清路。心急之下连受两人劈向肩膀的掌风也是避也不避的硬受下来,手出疾风一般的掠过对方因攻击而前门打开的前胸,果然两人就只能暂停一下身形眼看着蓝若和李震从面前急掠而过。
好不容易进了房间,李震不等蓝若向他示意就将自己房间外面的机关都布置起来。蓝若看着李震有条不紊的布置着,心头终于呼出一口气。自己现在的身体已经远不是以前可比,这样一路飞掠而来已经是将身上的力气用了个七七八八,只剩下一个李震,虽然他也是一个练家子,但是对方既然是有备而来就绝非他一个人能轻易拿下的。好在真的如她所想,李震虽然是个闲散王爷,但是要给自己保命的路子就是也是准备好了的,这样的机关总是能挡上一阵子,现在能做的就是拖延时间了。
李震皱着眉头背手而站,他也在盘算着忽然出现的一班人马究竟是谁的安排,所为何事而来。难道是这些年来他的精心布置被人看出了什么踪迹?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光明正大的岂不是更好。但是这些年来他的生活已经低调内敛,也从未出现这样的情形,那这应该是试探?那就索性不藏了!既是已经到了这个程度,再拖下去也是会被发现,索性就一切都挑明了!这年来一直欠着他的,欠着母妃的,是到时候该还了!
第1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