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几日来由祁墨睿耐心调养着,倒也好了许多。自己生病的这段时间已经让画儿去吩咐了季叔将茶坊重造。
“画儿,你刚刚去看了茶坊没有?”楚楚一身便装坐在摇椅上,眯着眼睛晒太阳。此时的她已经搬至西院,这里常年不大见阳光,又加上前些日子的连绵雨,故而屋里有些潮湿,此时的她头发被一根素气的木簪笼在头顶,洗去铅华的柔弱模样竟是如此好看。
“少夫人,现在啊,咱们的茶坊可是气派了很多,与前些日子完全不一样了呢!”画儿说话时尽量语气欢快,想驱逐了这院中的阴霾。
正说话间,一雪衣公子踏草而来,脸上早没有了前几日的病态苍白,“楚楚,这些日子委屈你了,以后我一定会给你更好的。”祁墨睿执起她的柔夷,轻轻落下一吻,语气坚定的说道。
女子听闻,也不答话,只看着远处飘来的纷扬着的合欢花出神,“春日远了,夏天怕是要来了。”女子停下摇晃,闭了闭眼睛,从那日离开京城,怕是有快三个月了吧。嘴角不由溢出一抹苦笑。
“楚楚,轩是谁?”雪衣公子坐在桌边的石凳上,手指轻抚着茶盏上的纹路,漫不经心的问道。
女子一愣,眉目间倏然一紧,“什么?”装出平静的样子,但祁墨睿却发现了她笼在丝帕下无意识攥紧的两手。
“罢了,既是楚楚不想说,便不说了吧,我只等你哪日心里有我一席之地便好。”雪衣公子苦笑一声,看出了女子的紧张,便也不再逼迫。
女子垂头,长长的睫毛遮住眼里的神色,却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略过一丝感动。
“楚楚,娘亲让你给我做侍妾,我别无他法,但我可以给你一个盛世婚礼,今生今世只要你一人。我只再问你一句,与我携手并肩可好?”雪衣公子咽下嘴里的苦涩,嘴角依旧盛着一抹温润的笑意。
从远处飘来的片片花瓣落在两人的身上,女子转头看向桌边一脸温润的雪衣公子,眉间的朱砂嫣红而又摄人心神。
“楚楚这样看着我是何意?”雪衣公子嘴角笑意加深,看着佳人如玉的面庞,心里苦笑,罢了,自己不强求,只要她能一直在身边,不离不弃便好。
“楚楚,我那日送与你的簪子为何不戴?”祁墨睿看向女子如瀑的黑发中只插了一枚做工简单的木簪子,几缕调皮的发丝从头顶落下,垂在脸颊两侧,平白给这个面色略显苍白的女子增加了些许调皮地韵味。
“那簪子终是太贵重了,怎能就这样戴出来。”女子感受着祁墨睿上下打量的眼光,神色微赧。
“既是送与你,你便戴上吧,我想看。”祁墨睿说完一愣,脸上有着些许的不自然。又想起那日,百花齐放的花圃中,一绿衣女子簪了那枚玉质的并蒂合欢的簪子,清清淡淡,娇俏可人。
楚楚闻言,也是一愣。黑玛瑙般的眼睛中映着雪衣公子的身影,两人一时谁也未言语,只合着这漫天飘洒的合欢花瓣,仿佛已经经历了一生一世。
半晌,雪衣公子轻轻一笑,连眉间的那抹朱砂都像盛开了一般,温润却又好看。女子回过神来,脸上飞快的闪过一抹红霞,微微别开目光,伸手去接要落在衣襟上的花瓣。藕节似的手臂从衣袖中露出,当真是白璧无瑕,肤若凝脂。
“咳…”雪衣公子轻咳一声,堪堪闪过一抹微赧的神色。“这么长时间,想必楚楚也闲的发慌了吧。”忙转了话音,看着桌上的花瓣轻声说道。
“嗯?是呢,这几日身子懒得动弹,而茶坊还在重建中,一时也不知该到什么地方去了。”女子听闻,微微一笑的答着他的话。
“既是如此,楚楚想去看看现在茶坊如何了么?”雪衣公子听出了女子口中的落寞,遂提议道。
果然,女子眼中闪过一抹惊诧,印象中,她还从未与他一同出去过,便答道,“好啊,我这便梳妆。”说着便要喊画儿。
祁墨睿看出了她心中所想,遂打断道,“楚楚只将衣裳穿好便可,剩下交予我可好?”
女子听闻,脸上未褪下的红霞更是嫣红,他这是要…
“快去吧,一会儿太阳可要落山了。”身后的男子轻轻一笑,不由的催促道。
片刻后,温暖的光晕洒在坐在石墩的女子和站在女子身后为她温柔挽发的男子身上,斑斑点点的光圈将两人的背影圈在其中,然后重合……
身后男子细细的将她的头发挽了,插上那枚并蒂合欢的簪子,只将铜镜放在女子手中,“咦?这怎么是两支?”看着发髻上并列插入的两支簪子,楚楚伸手抚上。
“这簪子本就是一对,那日我给你的匆忙,落下了一支,今日能将它亲手给你戴上,楚楚,我很开心。”祁墨睿走到女子面前,轻轻接过她手中的铜镜,在眉心慢慢的落下一吻,带着无限爱恋和宠溺。
“睿,你听我说,我…”女子眼里闪过一丝为难,挣扎着开口,但看见雪衣公子眼中的认真时松了一口气,罢了,既是打算嫁于他,便要努力爱上吧。
女子展颜一笑,刚想起身,却见祁墨睿手中拿了一支眉笔,“楚楚可愿意?”
女子一愣,忽的想起自己旧时听闻的一则故事,那丈夫极爱他的娘子,幽静迷人的庭院内,丈夫细细的为娘子描着眉,或深或浅随君意。此时,一雪衣公子拿着眉笔,逆着阳光就这样站在了她的面前,演绎的是她已想象过无数次的场景,唯独此时真实的发生在她的身上时,却没有当初的那份对爱的憧憬和悸动。
微微一笑,“好,你来吧,我不动便是。”便稍稍仰起了头,等着男子的下一步动作。
雪衣公子听闻,眼里闪过一抹惊诧,不过瞬间便被惊喜掩盖,“楚楚果真愿意么?”手中微颤的眉笔诉说着他内心的激动与不平静。
女子似是看出了男子的不相信,展颜一笑,遂闭了眼睛,等着男子的手落下。
祁墨睿深吸一口气,将女子极淡的柳叶眉细细描出眉形,然后加深,就像有戏文里说的,就让眉淡如梅,经君手勾勒,变牡丹。
时间仿若过了很久,女子仰头的动作和男子描眉的动作就这样刻在了西移的日光中,一瞬永恒。很多年后,祁墨睿依旧清晰的记得,那个有些破败的园子中,女子安静而又姣好的面容,还有萦绕在两人身旁的暧昧气息,久久挥散不去。
“好了么?”祁墨睿出神的看着身下的女子,只感觉自己的呼吸离她越来越近,终于,“啪嗒”一声,眉笔掉落,惊扰了女子,一睁眼便看见男子温润的面庞近在咫尺,忙推开了他的身子,去找身边的铜镜。
“楚楚可是找它?”雪衣公子手中赫然出现了那盏镜子。看向女子面上的酡红,祁墨睿调笑道,“饶是胭脂的颜色,怕也不如楚楚的面容好看。”
女子听闻更是尴尬,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既是收拾妥当,咱们这就走吧。”雪衣公子看向楚楚不自然的面色,也不再打趣,只奔了正题。
“嗯,走吧。”只见女子一袭白色衣衫,身形袅袅婷婷,面容端庄大方,头上两支白玉簪子映着阳光熠熠生辉,眉如远黛,肤若凝脂,当真是一颦一笑摄人心神。从远处看去,竟如同那天上下来的人儿一般,飘飘欲仙。
“走吧。”那雪衣公子眼中的惊艳一闪而过,便走近牵了女子的柔夷,向院外走去。女子也不多问,只慢慢的跟着男子的步伐,这情景,竟像是经历过很多次一般。
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明亮的阳光照在青石板砌成的地上,连着街上的吆喝声、人群中的嬉闹声,声声入耳。
不过片刻,已行至茶坊前。只见牌匾高悬,“咦?这字倒提的不错,是谁写的?”
马车里对面而坐的雪衣公子并不答话,只微微笑着,楚楚不解。遂下了车问季叔。
季叔听闻与祁墨睿对视一眼,“是公子亲手提上去的。”他还记得那日,公子听闻要换牌匾,竟大手一挥,“清心茶坊”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就这样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女子闻言诧异的看了一眼身旁依旧牵着自己手的雪衣公子,嘴角轻扯,“是我该谢谢公子了!”调笑的声音传来,祁墨睿也不理,只紧了紧手中的柔夷,缱绻的意味不言而喻。
看了一眼此时已有雏形的彰显大气的两层小楼,下面一层依旧是供人休息的大厅,楼上还有两层,便是相互隔开的雅间了,从远处看去,这个茶坊不像小楼,更像伫立在热闹喧嚣的街市上的小亭。
此时一层已经建好,正在修葺第三层。
沿着楼梯上去,二楼刚好可以看见下面的人群,一派喧闹的街景让人看了都会心情大好。
三层是露天而建,上面有棋盘之类可供人娱乐的东西,彼时阳光正好,照耀在人的身上,温暖舒适。
看着设计的别出心裁的茶坊,祁墨睿眼中满是赞赏,不由开口调笑,“楚楚,若是娶了你,可当真是我的福分啊!”
女子闻言,身子一僵,不过很快便放松下来,“哪儿能啊,不过雕虫小技,比我有能耐的倒是多了去了。”
二人并肩而立,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阳光此时已经淡了许多,落日的余晖将两人的身影笼罩在其中,平添了一股缱绻的意味。
第68章为君描眉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