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的将会是你，可见纳灵多么重要。”
“弟子谨记。”
清风徐徐，浩瀚天地间，一大一小白衣翩飞身影悠然立于竹林中，姿态不变，入定仿佛欲天地融为一体。
保持着最原始盘膝而坐的姿态立于竹林之中，再睁眼，头顶已是星空遍布苍穹。
“仙尊？仙尊？”睁眼但见眼前白衣人影已不再，心底没由一空。
“我在书房……”
耳边合着夜风徐徐一荡，步清寒声线冰凉溺心悠悠传来。
“知道了！”大眼立即完成月牙，抬起小腿奔向东方。
身在书阁旁侧，步清寒好笑又无奈看着气喘吁吁跑进殿内的灵凝“走这么快做什么？”
见着小小额头溺汗，不禁抬指疼惜用丝绢逝去。
灵凝顿时僵住。
仙尊在做什么？他，他居然亲手帮自己擦汗？……！
“怎么不动了？方才明明还好好的。”
“呃，弟子，这个……”总不能说自己受宠若惊呆住，那太丢脸了！灵凝咬唇，半响方才权衡出一自认为比较合理的解释“弟子是为了让仙尊更好下手，才不动的！”
“呵呵。”
浅笑如风，这一刻，仿佛天地寂静无声，灵凝大眼眨都不敢眨一下，惊讶半张着小嘴，像是生怕做过眼前春风化雨恩泽一瞬。
如此胜过世间一切色相，仿佛倚莲花而生之人勾唇一笑……惊艳惊动人魂，刹那折煞了万物尽数芳华。
可那笑意很快收敛而去，只是稍纵即逝而过，美艳如梦似幻，却不真实。
“仙，仙尊？”
“这里是我方才为你准备的书籍。”步清寒抬手一指，届时书桌之上几本古朴书籍自行飞来。
“你拿回去好好看，必要的则需背下来。”
“什么是必要的？”
步清寒抬指，一摞古籍之中又一本飞来出来，书页仿佛有风吹过，一点点尽数展现在灵凝眼前“看到字迹较深的地方则是重点。”
经步清寒稍加提点，灵凝屏息去看，过见小楷繁体字迹深浅有别，心下欢喜仙尊如此西心若发。
可是……“仙尊，我认字不全！”
步清寒微愣，不过片刻再度挥袖“这些字你可识的？”
灵凝垂头诧异去看，干净书页之上，竟都是整整齐齐简介印刷体！“
“仙尊？”你你你……
“我知你来历不同。”步清寒含笑揉搓下灵凝头顶，语气一贯纯和“万事万物轮回无常，你能来到玉华，也未尝不是一种缘分。”
“仙尊，你知道我是？”
“但那个奇异的世界已经离你远去，并且压缩时空这样的法术，除去上洪荒时空古神，在无人有此等能力。”
“回不去了？”
“嗯。”似是不忍心看灵凝神殇，步清寒不禁又有些拙词想要安慰“玉华不也很好吗？”
“是很好……可仙尊不觉得我来此有蹊跷吗？”我本不属于这里。”
“一切皆因缘，皆命数……不必再胡思乱想什么，下去吧。”
“是，弟子告退。”灵凝抬手接过古籍，恭敬掩门离去。
这样懂事的孩子……步清寒看着灵凝渐行渐远的小小身影叹息。是谁在背后操控，帮助命运推波助澜，试图扭转乾坤命格？
这日，恰逢步清寒去南山赴宴，灵凝觉得无趣，故而自行溜下云凛，决定去探望一番许久不见的妙云。
却是御剑半空，忽见半空中有祥瑞紫气飘来，定眼一瞧，却见是暮黎御云悠哉而来。
手上恒古不变慵懒摇着折扇，一双似是永远睡不醒的眼睛半眯，悠悠睇视灵凝半响，这才反应过来眼前之人是谁。
“未收成的小徒弟？”
自那日拜师收徒之后，暮黎每次再见灵凝犹如心结，故而见她每每都要问上一句“拜我门下可好？”
似是为图有趣，时日久了便直接为灵凝改了姓氏称呼———未收成的小徒弟。
这边未收成的小徒弟见暮黎一副恹恹欲睡样，当下果断坐礼“见过儒尊。”
“咦？小徒弟自打拜上仙山规矩不少。”说着御云强行将灵凝自佩剑上拽下来，改为丢在自己紫云之上，不顾灵凝反对，兀自道“强两日本儒尊在碧瑶老儿那‘借’来因缘镜，说是能看穿前世今生，你儒尊我这一辈子太长，怕是一眼望不到头……故而试探不出那镜子好不好使，眼下你且跟我一去。就当是帮未当上你师父的我一忙。”
灵凝努力消化暮黎这一番话半响，知道被其强行拽到殿前，这才迟钝反应过来。
这是将自己拽来做实验了！
“据说这因缘镜灵验的很，本是太上八荒分支，后来神族覆灭，八荒镜之中七面随之崩碎，唯剩下这样一面因缘镜来，倘若好使，也应当算是一方至宝。”
灵凝被暮黎强行推倒一面一人半高的镜子前，定眼去看，却见镜面光滑如水，镜边青铜顾色，甚有神族神秘风范。
故而姑且信了暮黎一信，对着镜子左照右照，半响却分明不见效果，不禁起疑“儒尊您不是又戏耍我？”
暮黎在一边亦是摸着自己下颚颦眉起来，半响迟疑道“莫不是你百年后还是这副模样？一点变换都没有的？”
灵凝不禁黑脸“百年后怎么也要长高一些吧？再不然，头上发饰也当换上一换。”
暮黎甚觉灵凝此言有理，故而白净的小脸有些发黑，咬牙道“莫不是那碧瑶老儿骗我？说什么这镜子眼下神气残缺，但尚能看见未来？分明是一块破铁！”
说着抬手欲将镜面打碎泄愤，却在暮黎举手间，灵凝蓦然惊呼一声，只着如水面荡开的镜面道“有动静了！”
暮黎举起的手掌届时收住，而后踮脚同灵凝一起定眼去瞧。
却见光华镜面中，本是梳着简单丫鬟鬓的灵凝影像开始变得模糊，而后破碎……刹那重组。
镜中的场景已然改天换地，另一番天地。
日暮西陲，火红燃烧着天际晚霞，通红宛若战火。
夕阳尽头处，似是自天尽头蜿蜒过一条长河来，河水细碎有银光隐约闪烁，并非清澈见底，却给人感觉分明清泠无垢着。
长河半腰处，整整横跨一座拱形青灰色石桥，桥栏边依着一名红衣少女，少女乌发流泻及地，犹如吸纳了尽数夜幕之色，乌木之色浓郁到耀眼，似能将人视线都吸引进去。
少女身姿窈窕，背对镜外灵凝与暮黎，弯腰似在细细打理云发，偶尔抬手召唤些许桥下河水帮着理一理云丝，姿态无不闲散淡然。
河岸边开满如火如荼，有花无叶的龙爪花，血色艳丽的色泽映在夕阳之下，耀眼到惊心。
镜子外灵凝再三仔细瞧了瞧镜中画面，隐约间她只觉得这少女背影好看，这日落之境好看，其他一概不知。
“只这样？”
灵凝不以为意扭头看向一边，唇角略有哆嗦的暮黎，疑惑挑眉“儒尊，你怎么了？”
“这……”
暮黎认真看了看灵凝，又扭头看了看镜中梳理云丝的少女，颤抖着指尖指向灵凝“这是你的未来？”
灵凝无辜摊手“我哪知道？”
“太嚣张了罢！”
暮黎忽然似羞似怒喊了一声“竟然站在奈何桥上梳头，用忘川河六界众生记忆理云丝……太嚣张了罢！”
灵凝唇角不禁抽了抽“原来你激动就是为这个？”
“忘川可是身在冥界哎！冥界哎！那少女背影竟然有日暮西陲？难道是六界颠覆了？”
经暮黎如此一提，灵凝这才稍稍有所反应，再定眼去看镜中，模样果然似是传说中忘川彼岸模样。
顿觉冷汗。
这样宛若玲珑一花绽放在曼殊沙华彼岸的人儿，会是将来的自己？
“我……”
正欲求证什么间，却见镜中少女微微侧过脸来。
本就是偏向于惊艳妖娆的身段，而后加上这么一道浅浅回眸，便是连灵凝自己都觉得被勾了魂去。
肌肤如玉不足以用来形容少女细致，眼波如水不足以描绘少女妩媚，顾盼妖娆不足以比喻少女颠倒众生的气质……
一切的一切都太完美，又都……太孤寂。
明明美艳至极，却是望一眼，便让人感觉心死。
绝望之美，美在艳色无边，却如霜雪无情无心，太空洞，太苍凉。
这样的人，会是自己？
灵凝不禁伸手想要去触摸镜中女子，却在其食指接触到镜面一瞬，姻缘镜刹那‘咔嚓’一声龟裂开来。
而后停顿一瞬，刹那化为漫天尘埃。
只余空落落一方镜框架在地上，视线从这头能穿到那头。
“碎了？”
灵凝有些迟钝看向自己指尖，而后扭头再看暮黎，有些尴尬“它碎了？我不是故意的。”
暮黎努力忍了忍，勉强道“好，是我镜子不结实，不管你的事。”
“儒尊果然是个开明的仙！”
灵凝借机拍马，并且找借口开溜“那个，我本是要下山去会见同门，眼下已经在儒尊这里耽误太久，可否？”
“可巧我也正要出去修理镜子，便不与相送了。”
“儒尊折煞，折煞了弟子。”灵凝又干干笑了两声，果断挥袖遁走。
“是姐姐？我会不会有个姐姐什么的？”
恍惚拜过了妙烟，
直到回云凛峰时，脑海依旧止不住回荡着那样的场景。
镜中女子红衣墨发，妖娆倾世霍乱六界的容颜，眼角狭长妩媚流转，下颚尖尖似是极致让人伤心的优雅弧度……
直到那样梦中，都是在来回重复那少女回眸刹那空洞。
又数日后，步清寒自南山归来，灵凝因向来不是给自己找心事的主，故而将镜中美人一事暂且放到一边，努力背阅起步清寒所授课业来。
日子又开始有条不紊周而复始起来。
因着步清寒说不急着教灵凝修术，只要她背诵一些晦涩难懂心经咒语，是以，灵凝捧书到深夜，隔日天空完全大量方才起来。
几乎古卷不曾离手便去给步清寒问安，可偏殿早已人影不在。
像是又去奔波六界之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