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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昙花梦境

赫连荀看着蜷缩在樱草里的孔辞,他颤抖的伸出手,触上她灰败的脸,温柔小心的擦掉她脸颊上沾上的泥土。
站在他身后的人戚然,见她肩上不断流出黑色的毒血来,低声道,“公主在刀上抹了毒,要尽快解毒,否则……”
“把她带到皇上那里去吧。”赫连荀缓缓收回修长白皙的手指,缩到袖中。起身,背过身去。
戚然大惊,“难道你不管她吗?她杀了公主,如今又是身中剧毒,更何况她的身份特殊,你若是不管她,如今还有谁能救的了她?”
“你把她送到皇上身边便是救她。”赫连荀背对着他缓缓道,“如今知道公主死前见过她的宫婢已开不了口了,除了你我没人知道公主的死与她有关。”
“可你知道皇上对她……若是被皇上知道她的身份……不,你答应过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眼看着躺在樱草里的孔辞已是面色惨白,黑血染黑了整条手臂而赫连荀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戚然显然有些急了。
听到他的话,赫连荀回过头对上孔辞血色尽失的小脸,温柔一笑,“我是答应过你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可是,她确实是该死了。”
——
到了中午,太阳越发炎热焦灼。
一向森冷的宫殿,也有了热气。
启凰批奏折批了一半,就被殿外的热气蒸的满头大汗。心思紊乱起来,他便想起指尖迟迟不散去的滑腻触感来。
心里一动,他魔障似的将手举到鼻尖,竟还有一丝香气入鼻。
热,一下子消散不少。
他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温柔的笑意来,正在这时,一个焦急的声音闯入殿内,“皇上,皇上不好了……”
内侍连滚带爬的跑进殿内。
启凰放下手,微微不耐,“何事这样惊慌?”
内侍却依旧是惊骇的说不了完整的话来,“公主……公主落……落井了。”
“什么?”启凰猛地从御座上惊起,还未走出一步就见戚然抱着满身黑血的孔辞快步跑到殿内,“皇上,孔大人出事了。”
启凰一看,整个人都瞬间僵硬了。原本那个让他生生念叨的人,不过几个时辰而已竟成了这个模样了。他跌跌撞撞走到她面前,看她脸色如纸,原本红润的面容呈现一种骇人的死色,他的心竟然似要裂开了一般,“来人,传御医,快传御医!”
内侍却依旧记挂着公主落井的消息,“那公主那边……”
启凰蓦地抬起头来,赤红的眼里是骇人的阴沉慌乱,“还不快传御医!他要是死了,朕要你给他陪葬!”
内侍大惊失色,这才慌慌张张的往外奔去,边高声叫喊边跑了出去。
启凰忙将孔辞从戚然怀里接过,放到龙床上,他一眨不眨的看着孔辞苍白的面容,眼里似乎要喷出火来一般,“告诉朕,是谁伤的他?朕要灭他九族!”
“是……公主。”
“语乔?”启凰不可思议的回过头去,对上戚然伤痛却毫不做作的眼,又问道,“她为何要杀他?”
“因为公主嫉妒太傅。”
“嫉妒?”启凰冷冷一哼,回过头去,“公主有必要嫉妒一个男人吗?”脑海里忽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忽然抓起孔辞纤细的胳膊,压在她脉上。
眼见他就要发觉,戚然倒出了这一切的缘由,“因为太傅本是女儿身。”
正在这时,十万火急赶来的御医冲到殿前,正欲跪拜行礼,启凰忽的骇睁着眸子回过头来,“若是她死了,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闻言,三个白发长须的御医忙也顾不得行礼了,就冲上前来,一个查看伤势,一个把脉,另外一个则伸手去解孔辞的腰带。
可手还未碰到就被启凰忽的抓住手腕,“看到她身子的人,也得死!”
“可是太傅伤势过重,若是不解开衣服,微臣如何确定伤势,甚至是上药呢皇上?”治死了他们得死,看了身子的也得死,那叫他们怎么活啊?
“朕不管,她若是死了,或者是你们看了她的身子,你们都得死!”启凰依旧不依不饶。
戚然在一边,见御医无法下手治病,局面阻滞,忙提醒启凰道,“太傅若是被这样耽误下去,怕是会回天无术。”
启凰身子一怔,这才缓缓放开握住御医的手腕,“那你们看着办吧。”他起身,让开床榻前的位置,眼神却紧紧的黏在那张让他魂牵梦绕,甚至纠结至斯的女人
御医手腕一得自由就解开了孔辞的金色腰带。
入眼的白色束腰带,让他手下的动作顿时僵硬下来。太傅胸腹上怎么会有女人的束腰带?他正欲伸手去碰触,原本正在把脉的白须御医忙不动声色挥开他的手,无声做了个口型,“是个妇人。”
这还了得。
三人惶惶顿顿的替孔辞做个检查,随即嘭的一声齐齐跪在地上,簌簌发抖,“皇上饶命……”
启凰伸手将其中一个白须御医拉到眼前,赤红的眼眸里有老太医如秋风落叶般的身子,“她究竟怎么了?”
“太傅中了三日绝,毒血已深入骨血。”
“解药呢?”
“此毒……此毒无解。”说完这句,那三个白须御医就都俯到地上叩起头来,砰砰砰的几声,更是叫启凰心烦意乱起来,好不容易才有了可以名正言顺把她留在身边的理由,却要因为他们的无能而承受这得而复失的结果,“无解无解……你留着你们这群庸医还有何用!来人……”
启凰低声一喝,有侍卫拿着长戟走了进来。
眼见那三个御医就要老命不保。
戚然在一旁跪下,道,“皇上,奴才想起太尉大人来,他擅长制毒炼药,他也许能救……太傅大人。”
拿着长戟的侍卫正准备抓那三个叩头叩的头破血流的白须太医,却又被启凰喝止,“立刻派人去叫赫连荀,一炷香之内朕要见到他!”
话音刚落,原本准备捉拿御医的几个侍卫又都匆匆拿着长戟出去了。
一炷香后,赫连荀施施然而来,一袭紫袍在阳光炙热的午后依旧清冷如腊月寒霜。“皇上吉祥。”他简单做了拱手礼。
启凰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急急问他,“三日绝,你可能解?”
“能。”
“真的?”启凰大喜,握着孔辞苍白纤细的手掌回过头来,却遇上赫连荀微微垂下的眼眸,“三日绝是奇毒,就算能解,也只能保命不保魂。”
“什么意思?”
“微臣能保住太傅性命,可是却保不了太傅的神智。”
“你是说,她会醒不过来?”启凰似是不可置信,“不会的,不会是这样的结果,不会的!朕还有好多话要和她说,她对朕误会那么深,朕都还没来得及解释,她绝不能死!绝不!”
赫连荀却继续说道,“其实除了保命不保魂,还有另外一种可以让她醒过来的方法。”
“什么?”启凰猛地回过头来,赤红的眼里泛起鬼火一样的光亮。
赫连荀却依旧微低着头,低哑道,“续命丹。”
续命丹,也有还魂丹的说法。这是一种耗尽所有生命的丹药,它可以将人的生命延长一定的时间,可是时间一过就只有死路一条。
启凰的眼神顿时黯淡下来,无论是保命不保魂,还是续命丹都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想让她活生生的陪在他身旁,肆无忌惮的说话,肆无忌惮的笑,肆无忌惮的作弄一些他不喜欢的人。可是,如今就算能看到她开口说话也成为这世上最奢侈的事了。
“皇上?”赫连荀低声唤了一句,“请皇上早做打算。”
“她一向都不是个安静的人。”启凰忽然似是在呓语一般,看着孔辞毫无生气的脸,呢喃出声。
赫连荀沉默,缩在广袖中的双手,兀的紧握成拳,但他面色依旧平淡如水。
“如果是她自己,她肯定不想一辈子都那样冰冷的躺在床上。”启凰颤抖的伸出手,费了好大力气才伸到孔辞面前,可刚要碰触,他的手便是一缩,好一会儿,才又抚上孔辞冰冷的面容上。
冷了的僵硬,再也没了脑海里的温热细腻。
他的心,也彻体的冰凉。
“拿续命丹来吧。”启凰忽然平淡了的声音,像是一汪冷滞下来的河水,没了溶溶生机。
这是他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个选择,一个诀别的选择,一个再见她一面的选择。
皇都的夏日和冬日一样,来的猛烈而让人措手不及。
殿宇巍峨的皇都宫内,高大的金树玉兰影映进殿内一处偏远的院内,温热的暖风带着炙热的焦灼袭来,珠帘攒动,熠熠生辉。
天气大好,阳光炽烈,孔辞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惊讶的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方垫了凉席的卧榻上,身旁有凉风袭来。
这是,怎么回事?她不是中了语乔公主一刀,昏死在樱草里吗?怎么会在这里?
更奇怪的是,她这一身红色长衫,金凤刺绣,还有耳旁垂落的发髻。俨然是妇人打扮!
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在她困惑的时候,耳旁忽然想起一个低沉熟悉的男声,“醒了?”
孔辞蓦地从卧榻上翻身而起,瞪大眼睛看着面前正拿着美人蒲扇为她扇着扇子的,尖叫了一声,“皇上……”完了完了,先是害死了公主,现在又被发生了身份……这下子是要被千刀万剐了!她慌忙跳下卧榻,还未跪下求饶就因为踩到长裙,身子朝前扑去。
“爱妃怎么还是这样莽撞。”一声轻笑,她被勾到一个温热炙热的怀抱。
孔辞更是震惊了,爱妃?她抬起头看着面前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的启凰,“皇上……您是不是弄错了?微臣是……”
启凰温柔的用手指压住她喋喋不休的红唇,亲昵道,“爱妃该不是又以为自己是孔太傅的儿子,是但当朝太傅了吧?爱妃的狂臆症是越发严重了。改日叫太医再来帮你看看。”说完,在孔辞还未反应过来的瞬间,他忽的拿开手指,薄凉的唇吻了下来。
那完全不同的感觉,让孔辞原本毫无头绪的脑海里惊起了滔天骇浪。不对,一切都不是这样的!她猛地推开怀里的人,她感觉到肩上有什么东西裂开了,但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毫无防备的启凰被他推开,他却毫无怒意,依旧温柔的笑着要上前将她再次搂到怀里。
孔辞蓦地退后几步,她转过身去,扯下左肩上的红衫,有黑色的液体从那撕裂开的伤口上缓缓溢出,可她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脚下一软,孔辞跌坐在卧榻上。
就在这时,身后有人握住她毫无知觉的肩膀,为她穿好红衫,“爱妃可是热了,朕叫人送些水果来。”
“启凰。”孔辞出声叫住他,这是自打认识他后,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启凰身子一顿,僵硬着转过身去,“朕去叫人送些水果来。”可他还未迈开步子,就又听孔辞说道,“我要死了对吗?”
死?启凰心里一阵绞痛,面上却依旧在毫不在意的微笑,“怎么会?爱妃又犯病了。”
“不要牵连我的家人好吗?”孔辞坐在卧榻上,看着窗外明媚阳光,心里却一点点冷了下来。她中了语乔抹在匕首上的毒,如今虽是不知道疼痛了,但伤口还在,黑血依旧在流,还有启凰完全不惊讶她的身份,甚至决口不提她欺君罔上的事……一切的一切只能说明一点。
她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了。
“嗯。”启凰点点头,回过头去看着她,依旧笑意浅然,“只要爱妃好好的,朕一定会好好对爱妃的就家人的。”
孔辞缓缓从卧榻上回过头来。
那一刻,她的面上有启凰后来穷尽一生去寻找却一直再未见到过的倾城微笑,像是夏日的一抹凉风,冬日落在皑皑红墙上的一抹不化的冰雪,也像春日里最耀眼的阳光。
那一刻,她的笑容深深落在了他的心里,也落在他余生所有的梦靥中。
“我要见赫连荀。”这是她微笑背后唯一的请求,却像是一把利刃直接插入到启凰为她而柔软下来的心口上。不知道她的身份前,他一直挣扎在爱上一个男人的禁断中。知道她的身份之后,他也一直在考虑怎样才能把她留在身边,在不累及她家人的情况下,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可她呢,就算到了现在,她在想的,想见的,放不下的,依旧不是他。
他虽是万般不甘,却还是强忍住心底翻腾的怒意和妒意,轻声问她,“爱妃为何要见他?”
她回过头去,透过那繁密的金树玉兰枝叶望向那高远的天空,语音清脆却坚定如磐石,“因为我爱他。”
世上再也没有这样伤人的话了。
启凰回过头去,只看到那抹红色倔强的背影正抬头看天,他看不见她脸上究竟又是怎样的模样,但他可以肯定,她是笑着说的。她对赫连的爱,那样纯粹,没有杂质。不像他,他从一开始对她,就有顾及,有刻意的冷漠,就算到了现在,也因为那道先皇密旨而只能把她放在这个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度过她最后的日子。
“我为你选的绝命路,你……可会怪我?”临走前,启凰终于再也装作不了什么都是浮云梦一场了,他问了最后一句让他耿耿于怀的话。
“不会。”孔辞摇头,依旧保持着抬头看天的姿势,“我很感谢。感谢在这个陌生的时代,认识你们所有人。不管是美好的,还是险恶丑陋的记忆,我都会好好珍藏在心底。”说到这里,她回过头来,看着他,独独看着他。那一瞬间,启凰心里有中错觉,她心里是有他的,哪怕所占位置极小,却也是有他的。
“启凰,遇见你是我这辈子第二个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