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辞一身狼狈的回到太傅府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上午,府上已经乱作了一团,门口的守卫一声,“公子回来了。”硬是将府上轰成了一团。
孔彦真满眼焦急的迎上来,见孔辞满脸血污,头发散乱,身上也是血腥扑鼻,他有些不悦,却更是担心,“我们找了你一天了,是谁把你弄成了这样?”
孔辞面无表情的瞥了众人一眼,然后将空洞的眼定在孔彦真身上,“都死了。”说完,转身就要朝内室走去。
孔彦真见她神色有异,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甚至还不把他放在眼里。一干等待了许久的人都有些失望,孔彦真自然也是极为生气。“站住!”
孔辞却依旧拖着步子往前走,走了一步却发现面前多出一只横在面前的手臂,“公子,老爷在叫您。”德福冷冰冰的开口。
孔辞却依旧不想理任何人,“让开。”
正在这时,胳膊却被人从后拽住,一个用力,她还未站稳就被忽如其来的一掌,挥到地上,“我们大家等你从白天到晚上,翠萍更是因为担心你而几次晕倒,你却用这种口气来应付我们!看我不打死你这个孽子!”孔彦真气极,说完又要上前,身后却早已有人拉住他,“人平安回来就行了,何必生这么大气。”
孔辞撑着胳膊从地上支起身子来,脑中恍惚一片,随即才似是想起什么一般,“翠姨怎么了?”
一直冷冰冰,很少说话的德福开口了,“翠萍听说公子的迎亲队伍半路遭到截杀,昏死过去到现在都还未清醒过来。”
“啊……”孔辞大叫一声,顿时转头就往内室跑。
孔彦真顿时又是一阵怒火中烧,他竟然一点都不把他放在眼里,却对一个仆妇那般担心!他眼里到底还有没有他这个父亲!
孔辞一路跑到翠萍所在的房里,推开门。
床上的人正半躺在床上,望着窗外,一个侧面就忧伤的让人想落泪。
因为担心孔辞,她一直昏倒到现在才醒过来。
“翠姨。”孔辞小声唤了一句,眼泪就汪汪的流了下来,满腹的委屈只是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就仿佛找到了突破口。来了凰月这么长时间,真正关心她,把她当成自己孩子的,就只有这个就算是和真的孔辞也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仆妇。
听到她的声音,原本正看着窗外独自伤神的翠姨猛地回过头来,看到不成人形的孔辞,当下就呆了,“小姐?”
见她满面泪水,孔辞嘴一瘪,几步跑了过去扎在她怀里嚎啕大哭起来“怎么办。死了,都死了……他们都死了……”
翠姨听的一头雾水,见她着实伤心确实是受了很多委屈的模样,也是心如刀绞,她像是怕再次失去怀里的人一般用力的按着怀里的满是血腥的身子,“小姐,到底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还有你说的死了,都是谁死了?”
孔辞扎在她怀里一直哭,直到哭的精疲力竭才缓缓抬起头来,把昨天发生的事草率的说了一遍。
听完,翠姨也是一脸吃惊,止住心下的惊骇问道,“那赫连荀是真的死了吗?”
戳到痛处,孔辞又一头扎在翠姨怀里,闷闷道,“我不知道,不过季生那一刀下手真的很重……”
翠姨复又拍拍孔辞的背后,想了一会儿,叹道,“赫连家的人从不做亏本买卖,没想到赫连荀竟会只身前去营救小姐,还搭上自己一条命。”
一说到搭上一条命,孔辞当即又是低低抽泣起来,脸上被孔彦真甩了巴掌的地方也是火辣辣的疼了起来。“翠姨怎么办,我常常告诉自己要忘记他,可他要是为我死了,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他了。
“忘不了就忘不了吧。他若是真出了事,就算你记着他一辈子也是应该的,翠姨不会强迫你什么的。”翠姨手掌缓缓从她发顶上一下又一下,可怜她身世坎坷好不容易有了喜欢的人却又遇上这样的事,心里越发悲伤起来,原本就被突然而来的消息惊岔了气的身子此时更是虚弱的喘着气了。
“翠姨你有没有怎样?”孔辞大惊,伸手替她顺气,“要不要叫大夫过来给您看看?”
“不用了,不碍事。”翠姨缓了几口气,按下她不停为她顺气的手,“现在当务之急是你要赶紧去梳洗一下。你出事的消息想必已经传到宫里去了,宫里应该马上就要来人了,被人看到你这幅模样,怕是要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了。”
“嗯。”孔辞点头,抬起广袖随意的擦了一把眼泪,“我知道,这个时候我不会让自己乱了的,就算我不考虑自己也要为你和大家考虑一下。”
见她懂事,虽是憋的自己满眼赤红却逼着自己不再流一滴泪水,翠姨心下一软,疼爱的笑着,“小姐长大了。”
孔辞苦涩一笑,直起身子,在她床前深深一鞠,“我走了,您好好休息。”随即转身再也不让她看到自己眼中似乎又要决堤了的泪水,她明明与她们都是毫无关系的人,可是到了现在却也像是骨血相融了一般,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把自己完完全全当做了孔辞,还是说……她从始至终就是孔辞。
孔辞用最快的速度回了自己房间,命人准备了汤水,沐浴更衣。
刚换好衣服,就听有人敲门,说是四皇子来了,正在大厅等着要见她。
昨日成婚今日就上门来了,启凰对她倒是不薄。孔辞一声叹息,开了门,随着仆人一起到了大厅。
那里,原本的众人还在,因为四皇子的到来,孔彦真收敛了脸上的脾气,见孔辞衣衫工整的出来,脸色才好看了些。
一见她出来,启凰忙起身满是担忧的迎了上来,“我听说你的迎亲队伍半路遭到截杀了,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孔辞摇头,正欲跪地参拜,却被启凰握住胳膊,对她突然的生疏有些不悦,“起来吧,你今日受了惊,无需参拜。”
孔辞这才直起身子,避开两人的亲密接触,“谢殿下。”
这突然生出来的规矩,让启凰觉得这是她在故意拉开两人的距离,想到此,他的语气也生硬起来,“我听说出事后赫连也失踪了,他是去救你了吗?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听到赫连的名字,孔辞原本僵硬的心顿时一软,随即低声道,“一切都是季生策划的。他要杀我,然后赫连荀去救我,季生死了,赫连荀……受伤了。”赫连荀死了的话孔辞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如果说了那就是承认季生的话了。没有看到尸体,她决不承认赫连荀真的死了。决不!
“赫连受伤了?”人群中爆发不可思议的惊叹声。
孔彦真面色凝重的看了孔辞一眼,随即喝了一声,压制住人群的骚乱,“别做毫无根据的猜测!赫连荀一身武艺,世上能伤的了他的人怕也没几个。孔辞,你当真看到赫连受伤了吗?”
对上老父你决不能胡言乱语的眼神,孔辞意识到她这不是在为孔家摊祸吗?赫连家与孔家是本是死对头,如今赫连因为她受了伤,若是传到赫连臻的耳朵里,又不知会惹出什么祸端来。于是她将话又说的含糊了些,“我转身就没看到他了,我也不知道他伤成了什么样。”
转身就不见了踪影,那定是伤的不重了,人群中的顿时渐渐安静下来。
启凰这时才又开口道,“赫连的事暂时先放一边,我今日出宫主要是奉了父皇的旨意来接你进宫的。父皇知道你昨日出事耽误了婚事,今日要亲自替你和雪蒿主婚。”
孔彦真一听圣上要亲自主婚,当即喜形于色,天子主婚,这可是莫大荣誉。但见孔辞呆呆的,似乎在走神,忙向德福使了个眼色。
孔辞只觉肩膀一沉,一只干瘦的手掌压在她肩头。冷意透过那只手掌直通心低最深处,好冷!
“公子,殿下正在与您说话。”德福冷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孔辞蓦地抬头就见启凰正看着她,这才回过神来,俯首道,“谢主隆恩。”肩上一轻,那股森冷的寒意又消失了。
进宫的路上,一如往常,孔辞与启凰同坐一辆马车。
两人似乎都是心不在焉,孔辞脑子里一边强迫自己要镇定可另一边一想到赫连荀如今是生死不明,根本是坐立难安。
见她浓眉紧皱,神色更是紧绷,启凰最终还是受不了两人之间似是隔了千山万水,不再如以前一般自在的氛围的了,他开口道,“对不起。”
孔辞以为他是在为季生的事向她道歉,正准备说没什么。却又听启凰继续说道,“赫连伤的很重对吗?”
怎么说到这上面来了,孔辞眼底一暗,点点头,没有多说。
“唉……”启凰长叹一口气,随即又开口道,“也许你都已经猜到了,那个在背后一直帮我的人,正是赫连荀。我们从小就认识,我的武功是他教的,凤求凰也是他教的,还有后来……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在幕后帮我。若不是他,我不可能走到今天。”他顿了一下,侧过头注视着孔辞又接着说道,“当然,没有你,我也不可能有今天。”
他说的话基本上和赫连荀说的也都吻合,两人果然是早就认识的,只是藏的太深,竟骗过了所有人。
这样的事,若是说单方面的都是赫连荀的作为,没人会相信。孔辞完全可以相信启凰在中间扮演的才是最重要的角色,若是没有他这么多年的隐忍,步步为营的谋划,哪怕赫连荀是诸葛亮在世,遇上阿斗也是只能哀叹烂泥扶不上墙了。
见她不说话,只是沉着眉头似乎在想些什么,连正面也不看他一眼,启凰看着她白皙有致的侧脸,心里有些莫名发堵,他有一种冲动,想伸手搬过她的肩膀,他想让她看着自己,只看着自己。可那种冲动不过也是一瞬间,就被他又完全压制了下去,他是个男人,他是个男人,他不断的在内心告诫自己。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就在启凰看着孔辞的侧面,内心煎熬似要将自己逼疯的前夕,孔辞却蓦地回过头来,脸上淡淡的,看不出什么真实的表情来。
“你问吧。”近在咫尺的面容,那一刻离的那样近,像是梦寐以求了多久终于如愿以偿。这个时候不管她问什么,他都会如实以告。因为这张魂牵梦绕,禁忌着却不敢碰的脸让他无怨无悔。
“赫连姬月真的是被季连……你应该知道我要说的是什么对吗?”孔辞虽然是鼓起勇气问出了这个藏在心底很久了的问题,但心里诸多顾忌,话说的却还是极为含蓄的。
“不是。如今赫连姬月已经与我成亲,她的事你不该再多问。”就像是站在满树繁华下面,有只五彩斑斓的蝶停在触手可及之处,可正欲伸手去优雅的碰触,却转眼间消失不见。美好的感觉和事物同样也是转瞬即逝的。启凰忽的冷了脸回过头去,心里衍生出一种愤懑出来,她在怀疑他。就算他说所有的事情都是赫连荀一手策划的,可她还是在怀疑他。
见他脸色明显难看了,语气也生硬了,显然是生气了。
孔辞嗯了一声不再往下问,他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她心里也猜出七八分。既然赫连荀一直都是他的人,那赫连姬月怎么可能与季连发生什么!那结果自然只有一个,与赫连姬月一夜欢好的,不是季连,而是,启凰。
车上顿时又是死一般的寂静,车轮滚动的声音在耳边越发寂寥空旷。
原本安静的马车外渐渐响起一阵吆喝声,嘈杂人群七嘴八舌的说话声。似乎到了皇都的主街道上。
窗外的天气极好,刺眼阳光透过厚重的车帘依旧明亮醒目,车内气氛安静的极是尴尬,孔辞干脆挑开车帘看外面市井百态转移注意力。
马车正好走到一座庭府门口,赫连府三个字瞬间就吸引了孔辞的所有注意力。府外只有两个手握长戟的侍卫,大门紧闭,完全没有刚嫁了女儿的喜庆,反而比平日更显得冷清。
见她掀着车帘不知在看什么看的那么入神,启凰随意瞥了一眼,入眼正是赫连府邸最边上的围墙。“世上能伤的了赫连的人怕是还未出世,你不用担心他。”
“嗯。”孔辞点点头,却依旧掀着车帘恋恋不舍的看着那越来越远的赫连府邸,直到完全模糊在视线里,她才放下车帘,回头却见启凰正用一种复杂难辨的眼神看着她,见她回头,冷冷开口道,“你担心赫连似乎担心的有些过头了。”
孔辞心下一惊,正欲解释,却见启凰缓缓闭上眼眸靠在软榻上假寐,“赫连似乎也到了成婚的年纪了。”
他为什么要在她面前说这样的话?难道是发现了什么?见他一副不愿再多说的模样,孔辞识时务的闭上嘴,脑海里却是平地一声雷,赫连荀到了成婚的年纪了,到了成婚的年纪了……成婚……
他要和谁成婚?
不可能是她,那会是谁?
第22章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