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皇负气离去,原本以为赫连荀会留在那里安慰赫连姬月几句,却不想他只是说了句“好好休息。”就转身离去,从始至终也无半分神色变化。
果然不是亲兄妹!孔辞在内心鄙视了他一番,因为有太多话要问他,所以也没多留就追了上去。
赫连荀一向走的慢悠悠的,此时却脚步如风,孔辞甚至小跑起来才好不容易追上他,却已是气喘如牛,“站住!我有话要……要问你。”
赫连荀看她挡在面前,喘着粗气,他微微皱眉,退后了一步,“问什么?”
“为什么是季连在那里,还有,昨夜是你从季生手上救下我的是你对吗?”
赫连荀摇摇头,甩袖背过身去,颀长的身子在地上投下一片阴影,“昨夜是我救了你,至于季连为什么会在那里,自然是因为你的主子想看到他在那里。”
“你的意思是启凰……”孔辞后面的话还未说出就被蓦地转身的赫连荀打断,“你打算怎样谢我的救命之恩的?”突然逼近的身影,带过一片阴影,眼前一暗,有茉莉花香迎面扑来。“我好像不止一次救你与险境危难了。”
孔辞身子一滞,竟动不了了。“你……你要干什么?”
这样靠近,鼻息微热,花香浓郁,她甚至可以看到他幽深的眼眸,浓密的睫毛如展翅的蝶,那么美,那么勾魂夺魄。与启凰的贴近不同,赫连荀的贴近让她晕眩的似乎喝醉了酒,要沉沉睡去一般。
“我救了你的性命,是否可以叫你以身相许?”
这是孔辞来凰月皇朝这半年里听到的最好笑的一句话,以身相许?
“男人的身子你要吗?”这根本就是在嘲讽他的话。
却不想赫连荀一笑,压低了音量,声音竟是入骨的酥麻,“男人的身子我也要。”
孔辞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却听一声尖锐的女声大喝道,“不要脸!”
果然是不要脸!孔辞想偏头去看是谁说的如此有共鸣的话,却不想还真的偏了头去,还未看清来人面貌只觉眼里一片色彩斑斓,有一只纤纤玉手竟朝她的脸上挥来。
近在咫尺,却被赫连荀狠狠捉住。
那个女人竟然是要打她?孔辞不能接受这个现实,说那种话的人明明是赫连荀,为何要打她?怒火还未爆发,就顿时熄灭了。
“不知语乔公主这样做是何意?”赫连荀的话顿时点醒了她。
来人竟是明皇最疼爱的小公主,语乔。
“好个不知廉耻的男倌!”语乔依旧一脸怒意。
她竟然把她当做了季连府上的男倌,又是该死的赫连荀做的遂!
孔辞忍着满腹委屈对她作揖道,“奴才孔辞参见公主。”表明了身份,她应该就不敢再对她无礼了。
“你是我四哥的侍读孔辞?”语乔公主的语气虽是还有疑虑,却明显软了下来。
“正是。”
赫连荀缓缓一笑,这才放开公主的胳膊,“微臣鲁莽,还请公主赎罪。”
虽是在请求饶恕,但语气里却一点纡尊降贵的迎合也没有。
语乔公主却一点也不在意,反而看向赫连荀的目光夹杂了显而易见的小女儿心思,“你与他为何靠的那般贴近?”
赫连荀看了一眼满怀怨恨目光的孔辞,随即摇摇头一笑,“微臣也不知。”
他竟不知,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语乔公主随即又满脸怒意的看了孔辞一眼,顿觉他唇红齿白,双眼含春,男生女相越发讨厌起来,“四哥在府上找你如热锅之蚁,你却在这里与一个男人卿卿我我。我四哥怎会有你这样不懂事的侍读!”
启凰在找她?孔辞下意识就俯首作揖告辞离去,也懒得与她计较她话里满满皑皑的醋意。
见她无状离去,语乔嘴角一撇,不满道,“我常听大哥他们提起说四哥的侍读目中无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赫连荀却依旧看着孔辞疾步离去的背影,眸色如深,似乎在思量什么。
见他为了一个男人出神,语乔更是醋意大发,“荀哥哥……你做什么那样看一个男人,你刚刚该不是真心想与他贴那样近的对吗?肯定是他勾引你。”
闻言,赫连荀回过头来,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他没勾引我。”
“那就好。”语乔小脸上扬起甜甜的笑意,却被赫连荀接下来的一句话,彻底粉碎。
他说,“是我在勾引她。”
那一刻,河水倒流,山崩地裂,无数少女梦顷刻毁灭。
凰月生的最好看的赫连荀,竟然也学了季连,染上断袖习气。
孔辞赶回到流云殿的时候,远远就看见戚然高大的身影在门前走了走去,时不时望着远处这边。
看见孔辞出现在视线里,戚然一怔,随即几步下了阶梯迎了上来,“公子终于回来了,殿下正在焦急,怕您是出了什么事。”
孔辞边快步往殿内走,边对他说道,“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好好给我说说昨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戚然边走边说,等孔辞见到神色担忧的启凰时,基本上已经清楚昨夜发生的事情。
原来在她走后,就有人闯进了启凰所在的房间。那时候启凰身子虚弱正在昏睡,戚然武功虽好,但也寡不敌众。眼见着他们就要得逞,却突然出现一个武功高强的黑衣人,将那些人都打退了,戚然以为黑衣人是来救他们的,却不想那人连戚然也打晕了,之后等他们醒来就都在另一间房里。清早季连做的丑事曝光,明皇盛怒,退开了启凰让他回了流云殿。
竟与赫连荀有关!孔辞忽然想起手腕的伤,此时抬起胳膊一看,竟只剩下一圈瘀伤,没了疼意,竟不知什么时候被接好了?
“你终于回来了,你昨夜去了哪里,怎么现在才回来?”启凰满是担忧的话打断孔辞混沌的脑海里刚渐渐清晰的线索,有什么从脑海的间隙里划过,没了追寻的半丝痕迹。
“我昨夜也被人打晕了,那个人是……”赫连荀三个字在启凰渐渐眯起的眼里,断了音量,她突然觉得这般鲁莽的说,兴许不妥。在启凰还未对她坦白之前,那就是她还不能知道的事,那她最好就不知道,就算知道也要当做不知道。
“你看到那个人的长相了?”见她脸上出现复杂神色,启凰话里竟有了些许不安。
“没有。”孔辞摇头,似是苦苦回忆一般,“我只记得那人身手了得,然后他打了我一下,我就没有任何知觉了,今早一醒就听人说出事了……”
“哦,我也听说三哥被打入天牢了。”启凰说完这句,忽然转过身去,“你觉得此番父皇会如何处置他?”
孔辞却不敢再如以前一般说话不经大脑过滤了,戚然说的话若是真的,那赫连荀就是那个一直在背后支持启凰的人,可是赫连荀为何放弃季连要与启凰合作,想必也是有什么约定的。那面前这个男人,步步为营一心只为争夺帝位,她怎么能在他面前一如既往的肆意。她想了一会儿,斟酌道,“明皇就算不伤他性命,也绝不会再让姬月嫁给他。”
“是吗?”启凰缓缓扯出一个冷漠至极的笑容来,“这倒算便宜了他。”
孔辞心下一冷,却没再往下说任何话。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面前站着的这个男人就不再是那个会在蹴鞠场上任其他皇子们欺负当球靶的启凰了,如今的他一心要皇位,心好比磐石。也不再是以前那个对她再有依赖的瘦弱青年了,他如今有赫连荀,甚至是整个赫连家族在背后撑腰,他再也不用在仰人鼻息的生存在这皇权的夹缝中。
事情的结果很出人意料,明皇压下季连与姬月的事,只说季连惹怒了他被打入了天牢,之后竟将姬月许配给了启凰?下个月十五与孔辞一道完婚。
这是谁都没料到的结果。
启凰成了此事最大的获益者,因为他的软弱,或者是不争,明皇心安理得将赫连家推到了他的身边。
初春的天气,却无端端一日比一日冷了起来。前几日还偶尔出几个蔫蔫的太阳,这几日却都阴阴沉沉,干冷而尖锐,没有什么生气。
孔辞也因为婚事将近,越发的心惊胆颤。若是那个女人知道她是个女人,然后告发了她,那她……事情会有多遭,欺君之罪究竟有多严重,皇权究竟有多威严不可侵犯,她几乎可以预料到自己悲惨可怜的结局。
“不行,我得去找她。”孔辞原本正抱着暖炉在踏上绞尽脑汁的想,越想越觉得事情严重的似乎要脱节了,她再也坐不住了,放了手里的暖炉就要出宫。
戚然跟在她身后,显然对她忽然生出来的焦急有些不解,“公子要去找谁,奴才可以叫人传话叫他来见您。”
“我要见雪蒿,要是再不见她,我怕是这几日觉都睡不着了。”孔辞伸手扯下衣架上搭着的貂毛披风,匆匆就往外走。
戚然忙跟了上去,“若是要出宫,必先取得殿下同意,然后拿着殿下的御牌做通行才能出宫。”
两人先是去见了启凰,孔辞并未说是要出去见雪蒿,而是借口挂念父亲要回家一趟。想想她进宫半年却一次没回家,启凰只交代了句,“带我向太傅问好。”就交出了御牌。
之后孔辞与戚然一路亮牌,才畅通无阻到了宫外。
这是除了上次去小琼宫外第一次真真正正出宫来。
外面严寒难耐,天色也不大好,路上并没有什么人。路边的枫树也早已只剩几片枯叶,在寒风里艰难的维持自己不落的命运,属于它们的季节已经不再。
孔辞放下车帘,没了什么兴致。
坐在马车上,车内有软垫也有暖炉,摇摇晃晃的,若是以前她早就已经忍不住要打瞌睡了,可是现在她却毫无半分睡意,她褐色眼眸一转,看向对面笔直端坐着的戚然,正色的脸,似乎有些僵硬。
“御史大夫的女儿雪蒿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听说过没有?”孔辞出声。
戚然想了一会儿,脸色突然有了一点缓和,“以前宫中盛宴,家眷入场的时候见过她一面,是个很泼辣的女人。”
“泼辣?”孔辞眼前一亮,“是不是她说了什么话或者是做了什么事?”
戚然点头,“那日宫宴,众女献舞抚琴,却惟独她拿了双刀吓的近坐几个内侍面色大变。”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露出一丝欣赏的神色,“不过她舞刀还是舞的极好的。”
孔辞意味深长一笑,“连你也说舞的极好,那肯定是极好极好了……”
戚然蓦地冷脸一红,轻咳几声,却没继续往下说。
孔辞知道他在这方面还是有些脸皮薄,也不再逗弄他,只是心里有了底,兴许可以做个顺水人情也不错。
马车内一路沉默,到了御史大夫门前,马车停了。
孔辞掀开车帘,看门的护卫腋下夹着烘漆长棍小跑而来,戚然随即跳出马车外,亮出御牌。
那人一看是四皇子的御牌,当即跪在地上行礼。
孔辞打量了一下御史大夫端正却也不失威武的大门,随即也下了马车,“起来吧,你们家雪蒿小姐在吗?”
那人站起身来,支支吾吾道,“小姐……小姐刚刚出门去了。”
街上人烟罕至,这么冷的天,她该不是出去会情郎了吧?孔辞心下大喜,面上却依旧表现的极为淡定,“去哪了?”
“去……去了南阳湖边。”
南阳湖边?那不是上次大皇子约他们一起游船的地方,不过这么冷还去湖边吹风,这也似乎说不通,再看守卫支支吾吾似乎不肯说实话的模样,孔辞心下有了几分了解,只怕是这位泼辣的雪蒿小姐又去做什么不合淑女风范的事了。
孔辞点点头,又上了马车。戚然沉着眉头想了一会儿,随即一个翻身上了马车。
马车上,戚然一直眉头紧锁。
“你在想什么?”孔辞一顿,“你该不是知道雪蒿去做什么了吧?”
戚然点头,随即皱眉道,“今日似乎是冬祭。”
“冬祭?”孔辞显然不懂。
戚然解释道,“每年的今天,凰月民间就会在湖边举行冬祭,将准备好的祭品投入湖里,供湖神享用,祈祷来年可以丰收。”
“原来还真有这样的一个说法啊?我还以为书上都是瞎说的呢。果真是古人啊……”孔辞又问道,“不知道你们这里都是用什么祭湖神?该不是真和书上说的一样,用人做祭品吧?”她虽是这样说,但早已在内心做了否定回答,能生出赫连荀那样的人物的朝代,怎么可能愚昧到哪里去!
却不想戚然面色一沉点了头,“都是一些清白人家的少女。”
孔辞心底咯噔一声,破口道,“不带这样草菅人命的!难道就没人管吗?”
“这是在祈福,名正言顺,怎么管?”
孔辞沉默了,在这封建时代,他们没有科技就只有迷信,就算明知世上没有湖神,但为了一个期盼,牺牲几条性命,对他们来说也许还是值得的。
戚然又有些担忧道,“雪蒿小姐去了肯定不会旁观。若是她动了手,不知那些祭祀们会怎样处置她。”
孔辞一怔,对车外的马夫吩咐道,“去南阳湖边。”
马车一路驰骋,过了大约一刻钟左右的模样,马车慢慢停了下来,孔辞掀开车帘一看。挤挤挨挨的人群,人人手里提着红纸包,穿着新衣,甚至拿着鞭炮。竟比那冷落的街道不知热闹了多少倍。因为坚信忌湖神可以祈来明年的丰收,大家的脸上都有一种欣喜雀跃,可最前面的湖边却在上演死神来了的悲剧,孔辞顿觉他们脸上的笑容有些诡异,让人心惊。
人群因为孔辞一身锦衣,身上的披风也是贵气逼人,见她脸色不好,旁人纷纷让开路来。
还未走到人群尽头,就听一声娇喝声传来,“好个妖言惑众的妖孽,本小姐不与你多说,放人,否则本小姐把你也扔到湖里去。”
孔辞与戚然到了湖边,第一个见到的不是那个娇喝的女人,竟是穿着大红衣衫,脸色如冰的季生。
见到她来,季生眼底滑过一抹让人不寒而栗的冷意。随即他又偏过头去看那个怒气冲天的,拔了刀就欲冲上前来与他命搏的雪蒿,他扬起手里大红色长鞭,犹如对天起誓一般,“我以湖神祭祀的名义向湖神起誓,若是有人干扰湖神享受祭品,必定……”他又回过头来,对上孔辞蓦然睁大的褐色眼眸,他微微扯出一个颠倒众生的微笑来,“不得好死。”
孔辞顿时,浑身透凉。不知从哪里来的凉风,直直的往心间钻去。
戚然欲上前,孔辞喘着气伸手拦住他,季生心狠手辣,还是少惹为妙,“我才不会被他几句话就唬住,他若是杀的了我,也不必假借神的名义来恐吓我。”
戚然还未发话,就听雪蒿又是一声怒急了的大吼,“看样子你是不放人了,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话音刚落,就见她大步上前,一个翻身跃上高台,竟拿刀直接朝季生攻去。
祭台底下的百姓顿时一阵骚乱,纷纷都在指责雪蒿。
“一个妇人竟也敢侮辱圣台,好生不知廉耻!”
甚至有人欲爬上高台上去,可手未碰到就又收回手来,果真如奉神祗一般。
雪蒿果真舞刀舞的极好,甚至可以说还有些功底。
孔辞也曾见识过季生手段狠戾,在他手里吃过亏自然对他还是有些了解的。凭他的功力,雪蒿竟也能攻守自由,作为一个女子确实也是身手了得了。不过为何他只用一只手,难道是在故意让着雪蒿?这个念头很快被她否定,季生怎么可能是那种会对女人手下留情的人?果然,两人打斗时,他一只衣袖翻飞起来,手掌到露出的手腕上竟是暗暗的黑色,那样无力的垂着,根本就是中毒断了胳膊的模样。
两人一红一粉在台上打的正酣,衣衫纷飞,黑发摇曳,倒也是赏心悦目。
孔辞见高台上被绑着的少女都纷纷满怀希望的看着雪蒿,心下不忍,抬脚欲上高台解救她们。
戚然甚是担忧的模样看着台上,“公子别上去,那雪蒿根本不是季生的对手,你若是上去,定然危险。”
孔辞却二话不说抬脚就上了高台。
高台上,掌风剑气舞动,冷风簌簌竟比人群下要冷的多。
孔辞裹紧了披风,走到那三名被绑的少女身边,她听到人群里传来叫骂声,说的是什么她已无心去想。
手直直的朝身前最的少女身上伸去,少女甚至是喜极而泣。灼热的泪水滴在她的手背上,她心底一软,手还未触到绳索,背后却忽然一阵冷风袭来。
“公子小心。”戚然的喊叫声在耳边响起。
孔辞蓦地回头,就见季生修长的五指近在眼前,避无可避,那一瞬间,原本早就愈合了的手腕冷冷一僵,传来久别的巨疼。可那终究是被他伤了的后遗症,是个幻觉,而现实是他此时的劈头一掌,要的是她的性命。名正言顺的要取她性命。
掌风落下,没有意料之中的疼痛。倒有熟悉至极的茉莉花香,一抹紫色从眼前飘过,带着季生用尽十分力气的掌风,两人对峙在她身旁。
“季公子何必下如此狠招要取人性命。”赫连荀右手一个婉转,轻轻松松收回手掌,负在背后。高大俊逸的身形,发丝妥帖,不见丝毫纷乱。
孔辞心下一乱,下意识又生出几分醉了的神情来。
就在这时,一个焦急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没想到你这凰月竟还有你这么正义的人。”
回神,一张白皙可人的笑脸放大在她面前,孔辞忙低头避开,转身继续去解伸手那名少女身上的绳索。
雪蒿轻笑几声,随即也去解那少女身上的绳索。
戚然也跃上高台,守在孔辞身边,小心翼翼的看着对面两个似是随时会动手的两个人。
季生一脸冷意,袖袍下的手掌簌簌发抖,“没想到赫连公子一身好本领倒是藏的深。”
赫连荀含笑打量了他一眼,眼底却冷了下来,“防身而已,若不是恰好遇上季公子要杀人灭口,倒也不会动手。”
“我们之前交过手对吗?世上能这样三番两次重伤我的人,并没有多少。”季生语气彻底冷了下来,他眯眼打量了赫连荀几眼,随即一笑,似是万万想不到的模样,“那夜竟是你。”
赫连荀竟也不否认,又是一笑,冷冷的瞥了一眼他无力垂着的手臂,“我很公平的。今日看在季连的份上,你可以安然无恙的走。”
季生冷冷一哼,袖下的右手握成拳头模样,他一身红衣,面容如神,就算在赫连荀面前,但从外貌气势上也是不输半分。只见他刀锋一样的眼力,在忙着为少女解开绳索的孔辞身上扫过,忽的扯出一个极为讽刺诡异的笑容来。
孔辞解开最后一个少女身上的绳索,那些少女跪在地上齐齐叩头,台上砰砰作响。“谢谢公子小姐救命之恩……”
雪蒿扬起一个受宠若惊的表情,正欲伸手去扶她们起来,却见三日猛地抬头,手里多了一把寒气逼人的匕首。
下意识的,雪蒿急急退去。那三人却高举着匕首朝尚未反应过来的孔辞刺去,“纳命来……”
“公子……”戚然一惊,扑了过来。
台下的百姓目瞪口呆,有人软软瘫倒在地,也有些胆大的尖叫出声来,“杀人了……杀人了……”
耳边轰轰作响,孔辞一怔,有冰冷的东西刺入胸口,疼痛铺天盖地而来。那个原本喜极而泣的少女正如地狱修罗一般,握住刀柄,瞪着暴睁的圆眸,嘴里狠狠吐出几个低沉的字眼来,“去陪我们三殿下吧……”竟是男子声音。
近在眼前,孔辞脑海里这才想起面前这个少女,竟与那日去拈花殿解散男倌时,哭啼的最厉害的玉墨有些相似。他竟说去陪三殿下……难道季连已经……死了?怎么可能?
“啊……”玉墨忽然一声尖叫,有黑色如禁咒一般的纹络从他头顶慢慢往下延伸,瞬间竟是整脸。他猛地放开握住匕首的双手,然后急退几步,赫连荀焦急的脸,出现在孔辞圆睁的褐色眼眸面前。
身子像是忽然没了气力一般,朝后倒去,世界天旋地转。那一瞬间,她看到另外两个男倌脸上也浮现了那种黑色,雪蒿冷白的脸,戚然紧咬的牙根,还有赫连荀闪身而来的紫色衣袍,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度。
她跌在他怀里,有血染上他干净带着茉莉花香的胸前,他脸上的神色沉的如似要被阴沉压破的天空,他在心疼她。
孔辞虽是疼到眼前都开始模糊了,但他紧抿的唇,温柔的眼,竟像是生生落在她的心里了一般。挥之不去,醉了,心上的疼似乎也慢慢减退。
“我不会让你死的。”他伸手盖在她坚持不肯闭上的褐色眼眸上,不愿让她看到他心底的慌乱,从未有过的悸动,那么脆弱,那么明显。
感觉到手下呼吸慢慢薄弱起来,赫连荀缓缓将她抱在怀里,转身。
季生正站在对面冷冷的笑,“没想到赫连荀也会在乎一个人,找孔辞报仇果然没错!”
“孔辞?”站在一边的雪蒿不可思议叫道,随即要上前去看清楚赫连荀怀里的人相貌。赫连荀却脚尖点地,避开她,对季生冷冷说道,“既然我说了今日要看在季连的份上放过你,我绝不食言。今日我绝不动杀你。”
季生冷哼一声,赫连荀虽是抱着孔辞,但他也不敢轻举妄动,“你竟还会对我心软?”
赫连荀缓缓抱着孔辞从他身边走过,说出的话和他脸上的表情一般冰冷,“下一次见到再见你,就是你的死期。”
季生身子一僵,竟平生生出几分寒意上来,他站在原地看赫连荀抱着孔辞上了一辆马车。明明他将最没用防备的背后暴露在他面前,但季生脚下却如生根一般,他竟然没有信心能一举灭杀他。
他站在高台之上,眼睁睁的看着赫连荀抱着孔辞上了马车离去。
冷风忽的强劲起来,季生红色的衣衫在风里单薄的拂动,他黑发如墨,唇若舔血,那样风姿卓越,但眼里的仇恨却像是淬了毒一般,整个人犹如染血罂粟,美的让人不敢直视。
“季……季大人,这冬祭可怎么办,若是湖神看不到祭品,来年我们的收成怎么办?”台下大胆百姓,终是开口问了他们唯一关心的问题。
季生独自站在台上,脚下是三名已经彻底成了黑尸的男倌。看着他们爬满黑色纹络的尸体,他缓缓开口道,“湖神不介意祭品的死活,照原计划将他们扔到湖里就行了。”
本来就是一些该死了的男倌,留着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个碍眼的存在而已。死便死了,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损失。
第15章风波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