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时,天已大亮,晨光穿过窗棂,柔柔地散在地上。眼泪浸透了枕巾,手触之处,犹湿漉漉的。
叶扶襄覆上红肿的眼睛,一时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这个梦,她已经许久未做过了……
东方祁见她眼眶红肿,还以为她是为了火蚕赤炎甲的事哭了一整宿,连忙安慰道:“我们马上就到齐州了,等比剑大会开始,看小爷我怎么修理司徒家那两个小贼。你放心,小爷我一定在擂台上打得他们屁滚尿流!”
他表情夸张,叶扶襄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哎!笑了笑了!笑了好,可不许在板着脸了。没人跟我拌嘴,我都快憋疯了!”
“你找打!”她侧过身去,一拳打在东方祁胸前。
“就这么点儿力?不疼不疼!敢不敢用力点?”
“去死吧你!”
在打打闹闹中,一群人骑马进了齐州城。
因为三天后的七月初一便是比剑大会,此时众多武林人士已经到达齐州城。齐州城内随便掉下一块儿牌匾,都能砸死某个掌门或者某个掌门高徒。所以宋清洲径直带着三人去了归原庄。
归原庄不似行云镖局豪华气派,而是古朴典雅,大气端庄。乌黑的木匾上书着“归原庄”三个烫金大字,笔锋流畅,飘逸俊秀,听说是出自宋远山宋庄主之手。都说字如其人,想必宋庄主本人也是气度非凡。
一进门便是一个巨大的擂台,那擂台足有半人高,铺着红毯。擂台两旁分别设了七八条椅子,供江湖之上有名望之人观看比赛。至于没名望的,那你还是老实站着吧……
宋清洲本想先引三人去客房,谁知宋庄主正领着一人从大堂出来。
“师父?!”魏景兰愣愣地看着云城。
“我就知道你们不会乖乖听话。”
完了完了,摊上事儿了。
叶扶襄踩着小碎步,不停往东方祁身后躲。
宋清洲见年眼前这人年纪轻轻,不过二十五六的样子,一身蓝色流云衣袍,腰系一枚镂空白玉,半壁墨发用一支青簪随意挽起,随性中透着严谨。
心下暗道:“这人什么来头?看起来年纪轻轻竟然是蓝儿的师父,还被父亲如此重视。行走之间,步履轻盈,鞋叩地面,恍若无声,想必内功了得。以前好像从未听闻江湖上有这号人物啊?”
“没想到我这贤侄竟拜在云谷主门下,着实是她三生有幸啊!”宋远山在一旁恭维道。
“宋伯伯……”魏景兰礼貌地叫了一声。
宋远山点头,又扯了一番行云镖局的事,表示了一下他的惋惜。
“走!快走!”叶扶襄轻轻拽着东方祁的衣袖,想让他掩护她离开。谁知那个傻子一点没反应过来,大声道:“你拉我干嘛?”
众人闻声,对她投去目光,云城的眼神更是看得她头皮发麻。
这下死了,真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你……你是?”宋远山表情凝滞,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她长得有这么吓人吗?
“这是我谷中之人,有什么问题吗?”云城道。
“这……”宋远山走近,管理好表情,接着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叶扶襄被他的反应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乖乖答道:“叶……叶扶襄。”
“你姓叶?你爹是谁?”宋远山激动起来。
“我……我不知道,我从没见过我爹。”天呐,这宋远山该不会认识她爹吧?
“那你娘呢?”宋远山步步紧逼。
“我娘是程霜。”
“你家住哪儿?”
“陵城茂田村。”
“太像了!真是太像了!”宋远山难以置信地盯着她。
“父亲,什么太像了?”宋清洲在一旁问道。
宋远山整理好心情,恢复常态,道:“这位姑娘长得太像我的一位故人了,不过不可能。我那位故人从未成亲,更无子嗣,大概是我认错了……”
“物有相同,人有相似,会认错实属正常,宋庄主不必介怀。”云城挑眉,语气却是淡淡的。
“扶襄,你同我过来。”云城开口,优美的声线穿过耳道,蜿蜒盘旋。但是对叶扶襄来说,这简直就是罗刹的宣判啊!也不敢反抗,灰溜溜地跟了过去。
本以为云城会质问她一番,谁知他却从一个房间里取出一个小包袱递给她。她打开一看,竟然是那件金丝软甲!
“谷主,这怎会在你手里?昨天还……”
“我买的。”
买?司徒淼那老头子为了它连脸面都不要了,怎么可能舍得卖?叶扶襄欣喜之余抬起头偷偷观察云城。这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天上也不会掉馅饼,怎么好运偏偏砸中她?他若是帮魏景兰买东西还说得过去,她自认为跟云城的关系还没有好到这个地步,所以他是抽什么风?莫不是有什么企图?
“多谢谷主!”不管有什么企图,反正到手的鸭子不能飞了,于是立马道谢收下。
就这样?难道不应该佩服地五体投地然后感激涕零吗?云城望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啧啧摇头。果然啊,就不该期待那个丫头能有什么正常人的反应。
叶扶襄喜滋滋地抱着软甲准备去找魏景兰,正好在路上遇见宋清洲引着二人去客房,也一同去了。魏景兰看她手里抱了个包袱,问道:“小叶子,你拿的这是什么呀?”
她打开包袱,露出里面的软甲给他们看。
“火蚕赤炎甲?”魏景兰大吃一惊,“怎么会在你这里?不是被……”
她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明白,道:“这是谷主刚刚给我的。”
“师父?”魏景兰感到更加不可思议。”师父怎么会知道火蚕赤炎甲的事?”
“哇!你师父不会是跟踪狂吧?这件事情都知道?该不会一路上都跟着我们吧?哎呦!好恐怖!”东方祁大呼小叫道。
叶扶襄听了,头皮一阵发麻。要是云城真的一路上跟着他们过来的,那一定也知道是她挑唆魏景兰逃跑的,到时候她还不吃不了兜着走?
“不会的!我师父光明磊落,才不会做这种事!一定是他在赶往齐州的途中无意间得知了这件事,才顺手帮了小叶子的。”魏景兰对云城的人品深信不疑。
“蓝儿,你这师父究竟出自何门何派啊?”宋清洲还是按捺不住,找了个机会问了出来。
“我师父是绿安谷主。”
“绿安谷?莫不是二十年前突然消失的绿安谷?”宋清洲的语气里满是诧异。
“正是!”
他曾设想过可能会是哪些门派,但是万万没想到居然是消失了二十年的绿安谷。已经消失了二十年的门派,为何会突然重出江湖呢?
叶扶襄见魏景兰毫不避讳地报出家门,暗自道:说好的不与外界交往,说好的隐姓埋名呢?谷主带头暴露,大弟子紧随其后,合着就她一个人把这当回事儿了吗?
“大家今天赶了一天路,肯定都累了。今晚家父在庄内设宴,望各位赏脸参加。”宋清洲换了个话题彬彬有礼地说。
“一定一定!吃饭哪少得了我?”东方祁笑容满面。
叶扶襄一到客房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件金丝软甲穿上了,然后回忆起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本以为只是件还算值钱的衣甲,没想到竟然是普天之下仅有一件且刀枪不入水火不容的火蚕赤炎甲,贵重程度,令人咋舌。还有那藏于软甲白绢之上的武功心法,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火蚕赤炎甲如此坚固,藏白绢之人是如何将其缝于软甲之内?白绢中的武功心法又是出自何门何派?自己那素未谋面的父亲,究竟是什么人?会不会是宋庄主口中的那位故人?他记得三年前初到行云镖局时,魏大当家见了她也是这副反应,也说她长得像他们的一位故人,那么他们的那位故人是谁呢?真的长得这么像吗?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怅然,除了知道父亲姓叶,她几乎对那个男人一无所知。母亲也从未提起过与他相关的事,每每问起时,也只幸福地告诉她,她的父亲是全天下最好的人。
叶扶襄靠在床头,一字一句地琢磨起白绢上的心法来,她总觉得这心法有些蹊跷,说不出的那种蹊跷。
“磨磨蹭蹭干什么呢?吃饭你都不积极!”东方祁粗鲁地踢开门,吓得床边的叶扶襄一抖。
“你是没长手还是手残了?不会敲门吗?”她气得白眼直翻。
“我好心叫你去吃饭你反倒怪我,难不成你想让那么多武林泰斗等你一个呀?”东方祁没好气道。
叶扶襄知道这顿饭肯定不只请她们一拨人,但是哪里想到会来这么多江湖上名人!
破风流风火雷电四堂主,无心派掌门岑天,大弟子南宫闵,有江湖第一美人之称的掌门之女岑水吟,百草殿百草老人风广海,关门弟子风瑶雪,长生岛岛主冯书堂,天倾帮帮主曲天阔,副帮主赵永新……还有许多她叫不出名字武林人士,就连武学泰斗,年逾七十的夏无树老前辈都赫然在座。
这个阵容,着实豪华。
叶扶襄这个内力全无武功倒数的无名小辈,顶着半个绿安谷中之人的帽子,非常有自知之明地龟缩在墙角。东方祁还比她好一点,好歹人家是武林第一大派破风流的弟子,虽然不是首席弟子,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怎么着也比她好不是?
“爹!爹!就是他!就是他抢了您孙女的东西,还要杀您儿子!”
第15章 故人之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