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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动心

“绣梅,绣梅——”篆儿连唤了几声,绣梅到底听见了,忙转过头来。那小厮见了,神色稍有慌乱,遂低声和绣梅说了几句什么,就急匆匆地走了。篆儿走上前来,对着绣梅笑道:“好呀,绣梅,你不理我,原来是在这里私会起你的心上人来了!我这就告诉夫人去!”篆儿说这话,本是玩笑。岂料,绣梅一听,却是当了真了。她一听这话,一把就拽住篆儿的胳膊,哀求说道:“好姑娘,好妹妹,可千万别告诉夫人去!”篆儿不是傻子,见了绣梅这么个形景,心里一下也明白了五分。她见四下无人,也就压低了嗓子,对着绣梅认真道:“你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如何这样害怕?刚才那个小厮,到底是你什么人?”绣梅听了,就叹:“篆儿,他——他是我的表哥。因从小儿就分开了,多年不见。本以为以后也难见了,可不想,他竟也在这里。因从前我和他有些瓜曹,所以这见了,心里头更是放不下了。”
篆儿听了,就笑:“绣梅,莫非你真对你的表哥动心了?你真的想嫁给他?真正也不害臊!”篆儿说完,还伸出手指头在绣梅的鼻子上狠狠刮了一下。绣梅也并不怎样躲闪。
篆儿见绣梅这样上心,本想戏弄取笑她一番的,此刻心里也慌了起来。她虽不是这许府的丫鬟,但到底是知晓许府的规矩的。这许府里的丫鬟小厮,一概不许私下里自行婚配的。若有了私情,被发现了,女的会被赶出府邸,男的就会被主子另罚做别的苦役。
对于这个规矩,当初婉月知道了后,其实心里是很不以为然的。她多次找到慕风,要求将这个不合情理的规矩给改了。慕风对此也很有同感。岂料,老管家知道了,却是特地过来对慕风道:“大少爷,使不得!这个规矩是老太太在世时就定下的!”
婉月听了,就道:“但这个规矩,未免太不尽了人意!”
老管家听了,就告诉婉月其中的原委:“大少奶奶,本来老太太也打算改的,但后来到底发生了一桩事,所以聊天天又改过来了。”婉月因问何事,老管家也就幽幽地说了。
婉月听了,就叹:“管家,依你这样说,果然还是这样保持不变地好?”
老管家就道:“我虽事情多,但大抵哪个小厮对哪个丫头生了情了,我老眼昏花,但还是能看得出来。”
婉月听了,就笑:“纵然这样,但到底还有漏网之鱼呢,可怎么办?”
管家就道:“我会好生我问的。总会会先问。”老管家既这样说,婉月也就道:“那就先这样吧,以后且再说吧。”
绣梅老家是扬州人,自小就被父母卖了进许府,但这一路周转的,心里偏生还记得舅家表哥。从小儿,因自己是个丫鬟,绣梅可是经常被父母责打。都是这个表哥护着她。后来,进了许府了,绣梅就和表哥失去了联络了。她想着,纵然这会子见了表哥了,表哥也娶妻生子了吧,到底表哥要比她大上三岁,今年十九了。
说来,也是因偷懒惹的事儿。绘菊懈怠,常去厨房和王媳妇聊天,只管将她给撇下了。她没了事了,在厨房又不能说上话,也就只有一个人,别别扭扭地在丽春堂外的花圃里闷坐打瞌睡。那一日,偏巧一个小厮走小路到了这里,要绕去一边的马厩。那是她刚好从花圃里探出个头。这二人不偏不倚的,也就打了个照面。
绣梅知道不能这样放肆地看其他的小厮,到底男未婚未嫁的,盯着人看也不好。但绣梅就是不能控制自己的眼睛,她越瞅,越发觉得这个小厮面熟。
倒是那个小厮率先叫的她。“杏儿,你是杏儿吗?”绣梅听了,心里就纳闷了。杏儿这个小名,是她从前在老家里,父母给起的名字。后来进了许府,管家给改了名字,她这个小名更是无人提起了。此人究竟是谁?绣梅只觉得自己的心口扑通扑通地直跳。这小厮就笑:“杏儿,你连我记不得了?”来人说着,又朝她走近了几分。绣梅的心,更是紧张了。她仔细看着来人,心里终于有了印象。“表哥,你是表哥?”
那小厮就笑:“是呀,这会子你才记起!”小厮说着,只想一把拉住绣梅的手。
绣梅听了这话,忍着激动,又将表哥仔仔细细地打量了遍,方道:“表哥,我真的认不出你了!对了,你是怎么到了许府的,怎么我从前儿京师一点未见到你呢?”绣梅的心里,又兴奋又好奇。
她表哥就叹:“杏儿,此话说来话长,到底是咱们的老家发了洪水,大家都遭了难。我父母在逃亡途中,就叫洪水给冲走了。”
绣梅听了,就默默问:“那——表哥,我父母还健在吗?还有我的弟弟?”虽然你从八岁起,绣梅就被父母卖了,但这话到底不能不问。
她表哥听了,就长长叹息了一声,方道:“杏儿,姑父姑妈都死了,我表弟在路上跟着我要饭,生了病也死了。”绣梅听了,心里更是伤感了,因就自言自语地道:“哦,死了,都死了!”说完神情又是不胜哀戚。
她表哥就道:“唯独我,却是命大。我是一路捡着那龙虾吃的。”
绣梅听了,就惊问:“表哥,我们老家的龙虾,不是不能吃的么?听说,只要吃了它身上的两个大钳子,人就要口吐白沫死的!”
她表哥听了,就叹:“到了那个地步,横竖我也管不着了。到底,我在九泉之下,也不想做个饿死鬼!杏儿,你不知道,那兰姨娘退去后,那小河小沟里,横着爬的都是龙虾,我实在饿得伤心,也就不管不顾地抓了好多,伸起火架子,放在火上烤了吃。不想,烤熟了的龙虾,味道极香。我明知有毒,还是剥开了壳,大口吃了几只。我吃完了,就躺在地上,一心等死,等着野狗来咬我的骨头我的肉。我昏昏沉沉地睡了去,到了大天亮,却发现我还好好地活着!不但如此,心口肚子里一点儿也不疼。我这才知道,这以讹传讹的,其实龙虾一点儿毒也没有!我知道了这个真相,高兴得一蹦三尺高!但到底身上一个铜板也没有,老家房舍也被洪水冲走了,我也回不去了,再则,亲人也都死了!俗话说的,人穷志短,我便将心一横,待走到通州城中,听说一户姓王的大户人家,家里要招兵买马,要招几个识点字的小厮,我想我也学过几个字,也就过来报了名。本一直在通州城里的,但这几日,夫人说少爷在昌平人手不够,因将我调了过来,做了少爷的近身随从。”
绣梅表哥口中说的少爷,自然就是许氏的儿子王泽华了。绣梅听到这里,就叹道:“表哥,不想咱们又在这里团聚了。只是,以往家里那多么人,如今这剩下了你我二人了。”
她表哥见了绣梅,就道:“杏儿,你放心,从此以后,你我就不会再分开了。想有什么,我总是会保护你。”绣梅表哥的眼神切切,释放出只有绣梅才能懂的讯息。
绣梅看着表哥的炙热眼神,也就大着胆子说道:“表哥,我们果然以后就不分开了么?”“杏儿,你相信我,我们果然以后就不分开了。不想老天让你我二人在这里相见。可见,咱们还是有缘分。”
“表哥,你的话我信。但咱们现在到底在许府,你见了我,还是叫我现在的名字绣梅吧。我不想让别人听了,起了疑心。”
“好。从此以后,我就和旁人一样,叫你绣梅就是。”
绣梅听了篆儿的话,就道:“篆儿,想咱们的关系,在这许府也不坏。我表哥,对我却是有这么个心思。到底他是我的表哥。我家和他家,如今都单剩了我和他了。”
篆儿听了,心里不由不认真了。因就对绣梅道:“绣梅呀绣梅,瞧你不声不响的,我的心里头,还只管将你当做小孩儿看待呢!岂料,如今和你比起,我才是真真正正的小孩子一个呢!”
绣梅听了,低了头,先不语,想想又道:“篆儿,如今既然叫你瞧见了,你只管给我守着这秘密就是。其他的,我并不求什么!”
篆儿听了,心里反而不明白了,因就对绣梅道:“绣梅,你就敢保证,此事就我一个人瞧见?到底,你们丽春堂也是人多口杂的?”
绣梅就道:“篆儿,丽春堂虽然人也多,但我表哥一向不过来的。有什么,只管和我约了去花圃里头。我们在那里寻了做了,一个时辰,也无人来打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