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夫人住在东苑的漪澜院,与南苑遥遥相对,而青澜院在南苑的下方,自然与漪澜院相距甚远。不止是漪澜院,府里的各位主子都是住在东苑,可以说青澜院是一个远离府中人士的地方,好在镇国公府本就大,主子们出门多数是乘坐府内的软轿,倒也没有太大问题。
云影从软轿下来,候在轿子旁的李嬷嬷连忙伸出手,云影自然没有拒绝,毕竟国公夫人是这府里的女主人。李嬷嬷刚刚在青澜院的服软只是因为碧云做错了事情,她才可以正大光明的给李嬷嬷,给国公夫人难看。若她现在还拿着那件事说事,在别人眼里就是她不对,虽说国公夫人只是她名义上的继母,但毕竟占着母亲的名头不是。
百善孝为先,她就是再有本事、再有权力也无法真的不顾及世人的看法。
一进屋,不仅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在,老夫人也在,见云影进来都是一脸震惊,国公夫人更是面色全无,手中的茶盅滚落在地上,“……姐……姐姐……”
“清玫。”国公爷沉下脸色。
国公夫人顿时清醒,起身一福,讪讪地攥着帕子,“妾身失仪。”
老夫人咳嗽两声,“不怪清玫,这孩子今天这样……以前看着只是和清婉有七八分相似,如今这一打扮,就跟清婉一个模子刻出来。”
“母亲说得是。”国公夫人说着又仔细打量了云影两眼,拿帕子掩面笑道:“不出几日,这京城中就会知道我们镇国公府里又出了一美人了。”
云影低下头掩下眼中的讽刺,轻声向他们三人问安,这番模样在别人眼里自然以为是因国公夫人的话而感到害羞。
国公爷是没有反应,老夫人拿眼冷冷的看着国公夫人,知道她面上的笑容无法维持才收回目光。
又出了一美人。这是说镇国公府无法向世人解释云影的存在,毕竟在老夫人和国公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示下,国公夫人刻意作为让世人只知道梅宁媛和梅宁韵才是镇国公府的嫡女。这下子云影突然冒出来,还是以嫡长女的身份,这不是直接打了一巴掌在镇国公府脸上吗?只是……她那日见到的云影明明不是这个样子。老夫人看了看身旁伺候的秦嬷嬷,见她同样诧异的摇摇头,心中对云影留下猜疑,云影如今这个样子恐怕连庄子上的人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心思不得不防。
“……母亲,我……”
“好了。说说今天的事情。”老夫人转过头把目光集中道云影身上,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若不是那双精明的眼中深处一闪而过的严厉,云影都要以为她是个和蔼的长辈了。
国公爷手中的茶盖轻轻敲击着茶盅,说道:“凌夜今天在大殿上向皇上请求赐婚。”
云影眼神一闪,面上带着无法掩饰的悲伤,僵硬的朝国公爷、国公夫人微微屈膝,“恭喜父亲和母亲了。”
“你还有脸说。”国公爷把手中的茶盅“哐当”一声丢在桌子上。
云影一愣,不明所以的抬头看着盛怒中的国公爷,随后直愣愣的屈膝跪下,仰着头道:“不知父亲是何意?云影回镇国公府不过三天,不知做错了什么惹得父亲如此生气。”
“你……”
“好了,你这是干什么。”老夫人打断国公爷,向着云影招招手,“好孩子快起来,道祖母这来。”
云影没有动,朝老夫人磕了一个头,双目含泪的说道:“祖母,云影过些日子也就要出嫁了。婚姻自古是父母之命,媒妁一言,云影不敢违。只愿在府里的这些日子可以在祖母膝下略敬孝心,偿还祖母这些年的怜爱之情。”顿了顿,强忍着就要掉下的泪珠继续说道:“父亲,云影做错了什么还望父亲直言。”
国公爷眉头皱起,冷哼了一声,望着她与清婉几乎一样的脸,嘴里的话硬是无法说出。国公夫人低下的眼角闪过一丝怨恨,“云影,你父亲也是怕你一个小女孩家家的被人骗了,这样有损你的闺誉。你之前在庄子上不在意这些,可……这里毕竟是京城……”
“母亲,您这是什么意思!云影虽在庄子上长大,但自幼也是读着《女则》《闺训》长大的,女子言行齐嬷嬷也是严加教导。这些年在庄子上云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生恐一时不慎误了府中姐妹的名誉。请问云影到底做错了什么让母亲如此这样对待云影。”
云影微仰着头,发红双眼睁得大大固执的不让眼中的泪水掉下,发白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的,跪得笔直的背脊在空气中微微颤抖,只是看一眼就知道她此时隐藏的悲伤和愤怒。
“云影,你这孩子,你现在还小,就是错了我们也能原谅你,你这样固执干什么。”
“未做过的事情,云影不敢认,还请母亲言明。”
“你呀……”国公夫人一脸痛惜的摇摇头,又无奈地看了看国公爷和躺在榻上老夫人一眼。
“云影,这事是你母亲不对。好孩子,祖母问你,你可知道镇北侯府?”
云影点点头,声音中带着难以自掩的哽咽:“在庄子清冷,云影卧病在床上时齐嬷嬷就会讲讲府外的事情。”
“那你可知道凌夜?”
“知道,凌夜是我们大秦国的将军,近几年在漠北打赢了好几场仗,是我们大秦国的英雄。”
“那你没有见过凌夜?”
云影一愣,眼中满含的泪水夺眶而出,没有一丝犹豫的摇摇头,“祖母,凌夜将军那般的能人,我一个在庄子上长大的病人哪里能见到。”顿了顿,压抑胸腔中涌出的酸涩,“祖母,我之前还以为镇北侯府是为了妹妹而来,我……祖母,云影哪里配得上镇北侯府。”
老夫人听云影这般说,也当下明白过来了。刚得知凌夜竟然在大殿上向皇上求娶云影,请皇上做主赐婚时,她下意示就想到是他们两人之前在庄子上就认识了,所以云影一回府凌夜就上门提亲了。完全忘记了,云影一直在庄子上哪里有机会去认识凌夜,就是凌夜到了庄子上恐怕当天下午她也应该得到消息。
看来这事是错怪云影了。老夫人冷冷看了一眼低头国公夫人,要不是她刚才在一旁添油加醋,事情哪会这样变成这样。不管凌夜怀着什么心思,只要他娶了云影,他们和镇北侯府就是姻亲,这可是求不来的好事。想到这里老夫人看着云影的目光越加柔和,隐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炙热。
“好孩子,是祖母误会你了。赶快起来。秦嬷嬷赶快把大小姐扶起来。”
秦嬷嬷走到云影身边伸手搀扶,云影也不矫情顺着手臂上力量就站了起来。
国公爷眼中闪过一丝嘲讽,这两年云影让浣纱在京城里弄得产业他多数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不是他不想阻止,而是镇北侯府一直在暗中帮助她。这次凌夜这样无非是因为凌研,真是打的好主意,国公爷嘴角带着讥笑,缓缓开口说道:“凌夜今天在大殿上求皇上赐婚,求娶你。”
云影面上一僵,双眼的震惊是一点都不掺假。纵使她来之前心中隐约有点猜测,刚才听过其他的人话也大概清楚了凌夜的来意,但那只是一个隐隐约约,被雾包裹着的猜想,现在突然被证实了,这样赤/裸/裸的摆在她面前,她无法忍住心中的震撼。
凌夜太胆大妄为了,尤其是他昨晚的态度……云影心中隐隐有些担忧。
“此事全由父亲决定。”
国公爷眼神一暗,“我做决定?今日在大殿上我已经向皇上言明你与尚书府婚约在身,嫁到镇北侯府是不可能的,你还是在府中静心准备嫁妆,今年四月就嫁到尚书府。”
“是。”
云影脸上没有一丝震惊,只是眉宇间的悲伤越加厚重。她从一开始就不对国公爷抱有丝毫期望,如果她身前有火坑,国公爷只会推她下去或者在一旁看,是绝对不会伸出援手的。这个早在梅林里她就彻底明白了。
“衡儿,你……”
“云影,你下去吧。”国公爷朝老夫人摇摇头。
老夫人不再多言,背靠在垫子上闭目养神,眉宇间皱起了“川”字。国公爷是她的儿子,她不说有多了解他,但七八分还是有的。若能够因此和镇北侯府结亲,那对镇国公府而言不仅没有坏处,还是好处多多。一个普通的尚书府与一个深受当今圣上重用的镇北侯府孰轻孰重,明眼人一眼就看的出来。若是怕世人非议,镇国公府又不是只有云影一个嫡女,只怕是他自己心中不愿,当年的事情他……老夫人睁开眼,悠悠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国公爷,心中犯怵。
云影刚走出房门就见浣纱快步从旁边的小屋子里出来,目含担忧地伸出手搀扶住她。云影冲一笑,安抚性地拍拍她的手。
浣纱松了一口气,一直悬在半空中的心脏回落。虽然心中有很多想问的,但她也知道现在是在夫人的院子里不是问问题的好时机,也就压下心中无数的问号,搀扶着云影进入软轿。
云影背靠在软轿里想着国公爷刚刚吐露的意思,国公爷似乎并不喜欢甚至讨厌镇北侯府,不然也不会当着皇上和大殿上所有朝臣的面拒绝凌夜的求亲。难道这些年国公府和镇北侯府发生了什么磨蹭?可是当朝的两大权贵发生了这样大的矛盾,到了连结亲都不愿的地步,京城中不可能一点传闻都没有。难道……
第十三章 殿上求娶